多吉没说错,她这麽个弱女子如果在冬季独自逃亡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低氧低压,零下二十几度的酷寒,泥足深陷的积雪,荒芜银白的雪原,每一个自然条件都是无比的恶劣。想到这,罗朱忍不住又朝河谷佛塔前的博巴人群看了一眼。这些雪域高原的子民,从远古时代就与恶劣的自然做著搏斗,在严酷的环境中生息繁衍,怎能不让人心存敬意?
这时,厚实的羊绒帘子掀开,一条健臂伸出,钳住她的肩膀轻轻一提,便将她拽上软辇。整个人裹挟著凛冽的寒气,闷头栽进一个温暖宽阔的坚实怀抱。
“怎麽将帽子和羊绒手套取了?”
冷硬平漠的轻斥刚刚落下,她还来不及做出回应,披在身上的狐毛大氅已被迅速解下。眼前光线微暗,禽shòu王敞开皮袍,把她紧紧裹进怀中。
一直在外面冻著,身躯冷得麻木,又加上心qíng激动振奋,一时还不觉得难受。当被裹进禽shòu王暖热的皮袍中时,才恍然察觉自己的身体有多冷,多难受。她本能地往禽shòu王的胸膛上蜷缩紧靠,汲取著源源不绝的热气。
赞布卓顿垂眸看著紧蜷在袍子里取暖的女奴,心里的不悦淡了些。他将手伸进袍子里,握住她一双冷凉如冰的ròu爪子揉搓著,神色冷漠地重复斥责道:“谁准你取下帽子,脱了羊绒手套的。”
厚实有力的大掌将她的两只冰冻ròu爪包覆得严严实实,热烫得好像暖炉,长满薄茧的粗砺掌心将肌肤擦得微微泛疼,却又有种苏苏的惬意。
“别人都脱了帽子和手套。”罗朱轻声解释道。脱帽脱手套是向神佛表达的一种敬意,她虽然不信宗教,但众人皆脱你不脱,岂不是鹤立jī群?她自认没有特立独行的jīng神。平凡寻常,不招人注意,大众化才是她最好的生活方式。
“你不是博巴人,也没有信奉神佛。”赞布卓顿冷声指出,搓热了她的ròu爪子,又隔著厚重的衣袍在她的身上揉搓起来,“难道你想在下一次行经时继续腹痛如绞?”
罗朱听得一怔,诧异地对上禽shòu王冷厉yīn鸷的视线。只过了几秒便败下阵来,呐呐道:“不……不想。”口胡,听禽shòu王的语气,他好像……好像了解了女人受寒凉後会影响行经这一高深知识。是凶shòu给他普及的,还是他下功夫自学的?她是不是可以暗喜以後不会睡地板了?
“那就乖乖给我戴好。再擅自脱下,立刻带你回宫。”赞布卓顿森冷的口气不变。
“嗯。”罗朱果真乖乖地应声,一动不动地由著禽shòu王搓揉驱寒。不是她真像羊羔般乖巧温顺,而是在禽shòu王面前,她根本就不需要有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因为就算有了,那也是白有,纯属làng费表qíng。
话说回来,自那天傍晚喂食时由於大脑神经一时迟滞,导致防卫细胞擅自做主,对禽shòu王又抓又咬,最终却因她的急中生智而有惊无险後,她好像……就不是很惧怕禽shòu王了。呃,准确地说她其实还是很怕禽shòu王,但这份害怕没以前qiáng烈了,至少她面对著他不再是见了猫的老鼠。
禽shòu王真的喜欢她,这是那一晚得出的结论。她不知道禽shòu王者的喜欢会持续多久,但她内心却由原本惊骇的惶恐转成了唏嘘庆幸。从禽shòu王的种种表现来看,目前他对她的这份喜欢可以说是她唯一的保命符。她不能轻易地打碎这份喜欢,不能将自己再度置於以往朝夕不保的境地中。那种地狱般的煎熬日子,一回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感觉到怀里女奴的寒气基本散去後,赞布卓顿才住了手。理了理她颊边缀著银镂红珊瑚的乌黑细辫,滚热的大掌熨帖上白嫩细滑的脸蛋。
女奴的脸蛋还是有些冷凉。今日,她的经血终於彻底止住了。哺喂了十几天的虫糙茶,脸蛋的色泽依旧是青白色,好似大病初愈。有根针在心窝上轻轻地扎著,刺刺地痛。他暗暗有些後悔以往将她折磨得太过头了。
小腹停痛了五六天,怎麽又会突然剧痛起来?第二天,他担心她突然恶化的行经境况,不著痕迹地询问了一个专门给王宫妃子和侍女治病的大夫。然後,也dòng悉了她胆大包天的拙劣欺骗。
区区一个卑贱的奴隶,竟敢装痛欺骗愚弄他穆赤·赞布卓顿!bào怒之下,他恨不得将她活活撕成碎片。等他气急败坏地冲进寝宫,却看见她正窝在被褥里熟睡。
白嫩嫩的ròu爪子虚握成拳,慵倦地搁在腮边。弯弯的新月黑眉难得没有蹙起,唇角轻勾,凝含浅浅的宁馨,微翘的花瓣上唇粉润润的,像是在邀人亲吻。这个女奴睡得很熟,也睡得很安稳,唯一破坏这份美好的是她白中透青的脸色。
撕裂的bào怒渐渐褪去,一股酸软涌上胸口,他忽然忆起了昨晚她在冒犯他之後露出的骇恐眼神,冷硬的心倏地蹿起一阵悸痛。俯下身,在她青白的脸颊上亲了亲,琢磨著既然已饶过了她很多次,那麽再饶一次也没什麽大不了的。
☆、(12鲜币)第一百三一章冬季法会(二)
托林寺,意为悬空寺或盘旋於空中的寺庙。现代托林寺的遗址处在距古格王朝遗址以东十余公里的象泉河南岸,是阿里地区历史上的第一座佛教寺庙,也是藏传佛教後弘期上路弘法之发源地。原本信奉宁玛派,後变成了信奉格鲁派,并成为拉萨三大寺之一──色拉寺的属寺。当然,随著古格王朝王权的变更,苯教的异军突起与萨迦派教义的引入,托林寺的历史也在发生著变轨。
倚在禽shòu王怀里,罗朱满怀好奇和兴奋地打量著面前这座闻名中外的寺庙。
寺庙占地面积广阔,周围地势较为平坦,南以山峦为屏,北临象泉河。殿堂、经房、佛塔、塔墙、僧舍等全因地势而建,东西长、南北窄,呈条形如星散布。白底红泥石墙巍峨伫立,佛塔尖顶笔直高耸,五彩经幡猎猎翻飞。在纯洁无暇的冰雪和碧蓝如洗的苍穹映衬下,在金色阳光的辉映下,托林寺不但恢宏壮观,而且气势非凡,散发著震慑灵魂的神秘威穆。
寺外驻守著上百个身著皮袍,外罩皮甲的悍厉兵士,不时还有一队兵士挎刀持矛,在寺外来回巡逻。人流如织,除了博巴信徒外,也不乏前来观看法会的远方游者,一张张脸上带著虔诚、敬畏、喜悦、好奇等等纷杂不一的表qíng。
赞布卓顿轻拥怀里的女奴,冷酷威严的面容间带了一丝纵容,由著她看这看那。那一副惊叹好奇的土包子模样与虔诚的信徒显得格格不入,也显得有些不敬神佛,但他却完全不以为意。
“王,我听说托林寺里藏有三宝。”罗朱兴致勃勃地抬头求证道,“一是阿底峡尊者带来的一只麋鹿角;二是一块他留下脚印的黑色大镟石;三是一顶象牙五佛冠。这三件宝贝到底有没有?”寺中三宝是二十一世纪中流传了数百年的传说,她一直对其中的真伪很感兴趣。
怀里的女奴戴著一顶棕红色的狐皮帽,颊边几根乌黑的细短发辫缀著红豔的珊瑚发珠,将白里透青的嫩滑脸蛋衬出几分俏丽颜色。大大的黑曜石眸子好似浸染了冰雪的晶莹,蓝天的晴豔,阳光的明媚,灵动璀璨,粼粼闪亮。秀挺的小巧鼻梁下粉嫩的花瓣圆唇一开一合,玉白贝齿和粉嫩小舌忽隐忽现,煞是逗人,也让他看得有些口gān舌燥。好想将她重新摁回软辇,肆意亲吻一通。颇为艰难地将目光从她的花瓣圆唇上移开,落进她的黑曜石眼眸中,淡淡回道:“寺里的确有这三件宝贝。”
咦?传说是真的!罗朱又惊又喜,连忙问道:“王,能不能给我看看?”兴奋的话语中含夹了一分连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撒娇。
赞普卓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娇腻,燥热的心怦然一跳,心qíng霎时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连冷硬淡漠的声音都柔了下来,“乖猪,我虽为古格之王,却没有资格擅自挪拿镇寺之宝。”看到黑曜石眸子流露失望,他又补充道,“不过法王会戴五佛冠主持法会,乖猪待会儿就可以看见。”
“真的?!”罗朱的失望又瞬间不翼而飞,其实她并不奢望能看到人家镇寺的三大宝贝,就只是抱著一丝希望问问。禽shòu王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古格王权虽然高於神权,但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也依赖宗教,自然不可能随xing妄为。何况宝贝都是珍贵无比的,估计古格民众也少有瞻仰三宝的机会,她今天能看见一宝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那我们快点去会场!”过度兴奋中,她竟忘记了尊卑害怕,拍著赞布卓顿拥在腰间的手臂激动地大声嚷道。红珊瑚发珠随著她的一举一动在白嫩的脸蛋旁晃动跳跃,灵灿的眉眼间现出了罕见的活泼娇俏。
幸好他们此行一路低调,落辇地点又在寺外偏僻处,身周还有数个乔装打扮的亲卫环伺。来往穿梭的信徒们即便听见这声兴奋的叫嚷,也看不清被数人遮掩包围的发声体,更没发现垂头拥人的高大男人就是他们敬畏的王,至多以为那是没见识过法会的富贵外来游者。随意瞥去一眼後,也就不再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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