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朱愣了愣,在多吉顽皮稚气的眨眼中看到了潜藏的忐忑不安,心里不由又是一紧。多吉……是在害怕她有一天会丢下他离去吧?如果击拿盟誓能安他的心,那麽她愿意照做。想到这,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掌和多吉在空中啪啪啪连击三拿,定下足让她後悔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神圣盟誓。
在多吉的协助下,她迅速穿戴好衣袍,只是皮袍上的贵重织锦和水獭皮镶毛被多吉用刀全部拆下来,变威了普通的光板皮袍。两边辫梢系的几颗镂银红珊瑚珠也全部取下,当她正要把缠绕在左腕上的青金石念珠取下时,却被多吉制止。
“姐姐,经过了法王加持的念珠会保佑你不受魑魅魍魉侵袭,这好东西还是带走吧。”他将念珠抹到她的手腕上部,用袍袖严实遮盖住,“你瞧,戴上去点,就不会被人看到了。”
罗朱对此没有异议,从内心来讲,她对这串青金石念珠也是格外喜爱的。等到手、脸和脖子都抹上了改变肤色的防风防晒油脂後,乍一看,就是个身材有些瘦弱的家境普通的博巴女人。而在她抹油脂的时候。
“姐姐,走吧。”见罗朱弄妥当了,多吉拉起她的手,扯著她向门帘走去。
才走出两步,罗朱突然出声:“等等。”
多吉顿住脚,疑惑地看向她。
“多……多吉,我……我还是害怕。”她抿著唇,涂成蜜褐色的脸庞染上了恐惧,“释……释迦说,要是我逃了,被捉回来後,王会……会砍断我的脚筋,让我一辈子也没办法走路。”
“释迦?”多吉直接忽略後面的内容,重点关注在了这个称呼上。
“释迦就是烈·释迦闼修队正大人,他……他不允许我喊他烈队正大人。”罗朱呐呐解释道,不明白为什么在多吉怪异不解的目光下,自己的脸会忽然泛起轻徽的灼烫,“多吉,我会被砍断脚筋,你呢?要是被抓回来,你——”她无法想象禽shòu王会用怎样残酷的手段将多吉活活折磨死。托林寺一次的惊骇就够了,她实在不想再来第二次,那次她可以用身体jiāo换,这次呢?她好像再没有什麽东西能够jiāo换了。
可笑,临到要逃跑了,她才忆起凶shòu撂下的狠话,忆起禽shòu王的残忍恐怖,才突然开始胆怯起来。不,不止是胆怯,内心深处竟然还潜藏著一丝不舍,一丝留恋。
多吉眼中的不解随著她的话dàng漾成两汪明丽潋滟的湖水:“姐姐,你不用怕,我保证这次我们一定不会被抓回来的。”普兰奴隶bào动的背後值得彻查的地方太多,何况他还亲自动手设了些绊脚的障碍,等王和烈队正忙完回富,他早带著喜欢的女人逃到天边去了。而法王,呵呵,好像正忙著朝圣转山转湖,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动向。论武力,他只是个普通的一流武士,可论藏匿,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听到多吉信心十足的保证,罗朱的脸上不但没露出喜色,反而越发沉默了。目光掠过屋内四角的暖炉,宽大chuáng榻上凌乱的厚实被褥,掠过摆了羊皮卷和笔墨的矮腿长案,被羊绒帘子隔著的浴间,心晦暗而苦涩,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得迈不动。
如果真的像多吉保证的一样,决不会被抓回来,那庞从此以後就再也见不到禽shòu王和凶shòu这两个与她爱yù缠绵过的同母血脉兄弟了。
他们喜欢她,虽然她不知道这喜欢会持续多久,但她知道他们这时是真的喜欢她。如果不是喜欢,那样残冷腥佞的凶shòu怎麽会对她体贴入微,百般怜爱?如果不是喜欢,她又怎麽可能从那样恐怖残酷的禽shòu王手中完整地存活下来,甚至被他当威宝贝一般时时搂在怀里宠爱?逃了,意味著她再也享受不到那种被男人呵护宠溺的滋味;逃了,也意味著她再也见不到那个喜欢戏弄欺负她,却又慈爱温柔得像父亲一样的魔鬼法王,他……等不到她了。心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似千万只蚂蚁在细细密密地啃噬著,难受得很。
“多吉,如果……如果我们等到王对我厌倦了再逃走,是不是……是不是会更顺利些?”她期期艾艾地吐道。
多吉没有回应,只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神qíng逐渐黯淡下来,眼眶微微发红,厚实的嘴唇抿威了一条倔qiáng而委屈的直线。
☆、(14鮮幣)第二百三四章豬玀三逃(二)
这样的多吉让罗朱恨不能狂扇自己几十个耳光,眼圈瞬间也红了。多吉用命来帮助她逃亡,她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浇下一盆凉水,简直就不是个东西。
“对……对不起,多吉,我只是……只是……”她羞惭地低下头,不停地抹泪。她说不出不走的话,也说不出快走的话,心里像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艰难地拔河,乱成了一团麻。
“姐姐,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身体被轻轻拥进一个不算宽阔的胸怀中,“我知道王和烈队正现在喜欢了姐姐,姐姐会舍不得离开他们也很正常,没关系的。姐姐既然不愿逃,那我便继续留在王宫里当侍仆,只要每天能见姐姐一面就满足了。”耳边传来多吉贴心的软语。
“不!”罗朱抓住他的袍襟,冲他使劲摇头,抬起泪水盈盈的眼睛,哭诉道,“多吉,我想逃的,我真的想逃。他们淩nüè我、折磨我,我怨恨他们,害怕他们,怕过这样血腥恐怖,被随意jianyín又没有自由的日子;怕他们对我的喜欢不知道什麽时候就没了,落个连屍体都找不到的下场。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突然想起他们对我的好,突然生出了不舍。”哭诉里逐渐带上迷茫和慌乱,“多吉,我想走却走不动,我该怎麽办?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此时,她忘记了多吉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竟无助地向他乞求起来。
“姐姐,我帮你,我一定帮你想办法。”多吉收紧手臂,用力抱着她轻颤紧绷的身体,连声安慰,棕色瞳眸里却在罗朱拭泪时涌出yīn森森的诡笑,转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罗朱拭了一把泪又看向他时,才皱着眉,迟疑道,“姐姐,你看这个办法行不行?你口述王、烈队正在这大半年中对你的好和坏,我帮你逐条记下来,你将好坏比较之後再决定是逃还是留。”
罗朱眼睛陡然一亮,多吉的话好像黑夜大海中的一座灯塔,为她指明了一条切实可行的道路,心里的迷茫和无措顿时消失大半。没错,现代心理学中也有类似的方法来测试心理,帮助人抉择。
“这样行……行吗?会不会害我们被捉?”她擦掉泪,怯怯问道。办法是好的,但耗费时间,她不知道他们耗不耗得起。试问世上还有谁会在危险十足的临逃跑前做例举题来决定跑与不跑的?光是想想,都觉得荒谬蛋痛,恐怕也只有多吉才会容忍她的荒唐了。
“行的。只要不听到过大响声,那些侍卫和侍女的意识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恢复,王的寝殿没谁敢擅自闯入,姐姐安心口述吧。”多吉半搂半拖着她来到长案前盘腿坐下,大刺刺地取过一张空白羊皮卷,拿笔蘸蘸混了金汁的墨,“姐姐,先说他们对你的好。”
看到如此淡定的多吉,罗朱紧绷不安的心也奇异地平静放松了。多吉自小寄养在寺庙里跟随僧人修行,能识字写字她一点儿也不奇怪。搭眼瞅见chuáng榻上专为她特制的厚软被褥,思绪慢慢陷入回忆。
“最开始,是释……烈队正一边烙下奴印,一边提醒我不能昏过去,後来又提醒我决不能爬上王的chuáng榻。进入王宫前,请了医者给我治疗被獒犬抓伤的手臂。被关进地牢後,他来探监,给我带来了被褥和吃食……王抛摔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让我睡他的chuáng榻,设了暖炉,铺了厚实的被褥,给我灌药、喂我吃虫糙茶,吃古突,带我看冬季法会……”随着她的诉说,多吉洋洋洒洒在羊皮卷右侧写下近十条。
“姐姐,还有吗?”他看着眉头皱紧,正挖空心思回忆的罗朱,轻问道。
罗朱把脑袋里的记忆淘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无奈地摇摇头:“多吉,开始记录他们对我的坏吧。”
“嗯。”多吉轻声笑应,笔尖蘸了满满的金黑色汁液。
说起禽shòu对她的坏,那是信手拈来。无需过多努力回忆,罗朱张口就道:“烈队正最先淩nüè我,踩我後背,把长刀cha在我脑袋边威胁我。用铁棒烙我奴印,撕破我的衣袍猥亵我。欺负我饿,拿一根ròu骨头羞rǔ我。在我遍体鳞伤地爬出暗道时,毫不留qíng地摔我。当着我的面和侍妾jiāo合,污染我的视线和心灵,还踢我的朋友。王一回宫,初见就想把我摔死。他们让我住獒房,和獒犬吃一个盆子的食物,吃不饱,穿不暖,夜里没被子盖,受饿受冻。三不五时地就在我面前上演酷刑,折磨我的神经,摧残我的意志。掐我的舌头,喝我的血,qiángbào我……”越说罗朱的面色越yīn沉,qíng绪也越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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