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炎热的傍晚,随着怀孕月数的上去,陆希愈发怕热,但众人不敢给她用冰,只能让她每天多洗几次澡。陆希在傍晚,例行用温水简单冲洗了过后,就由chūn暄和烟微两人陪着在屋里散步,从前天开始,高严就不让她外出了,没说是什么原因,陆希也没问,就让chūn暄和烟微陪自己在客厅里散步。
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孕吐也比之前好转了,肚子也显怀了,看起来比相同月份的阿漪还要大一圈,大家都在猜测她是双胞胎,问疾医,疾医也说不准,到底肚子里有几个,还是要等生下来了才知道。陆希也担心自己会是双胞胎,每天更是努力的锻炼身体,照着疾医的食谱进食,不然生产时就没力气了。
突然她听到了“嗡嗡”的声响,一开始她和chūn暄、烟微都没有在意,可不一会声音就越来越大,三人面面相觑,走到了窗前往外望去,就见一片黑云朝这里迅速飘来,陆希定睛一看,才看清这片黑云居然是一片虫云。除了在电视上,陆希从来没真实见过这么一大片虫云!chūn暄和烟微更是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三人一下子全呆住了。
就在三人愣怔的时候,那片虫云突然降了下来,然后“嗡嗡”声就变成了“嚓嚓”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不一会地上的绿色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失,很多农户用麦糙搭建的屋顶,也被虫子飞快的吃完了,嚎哭声震天。
而陆希也清楚的看见,除了天上飞的那些虫子外,地上还有无数灰huáng的虫子在地上蠕动,农庄里一条条的开垦出来的深沟,被蝗虫们填满,仿佛cháo水般,一波波的袭来,更有许多蝗虫抱成一团团的蝗虫团,在田里滚动着,滚动着……
陆希张了张嘴,她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些虫子不吃人的,只是吃糙,但是……
“皎皎,别怕!”陆希蓦地被人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双眼也被人捂住,高严低声在陆希耳边不停的重复,“皎皎别怕,那些虫子不吃人的。”他一看到蝗灾真来了,就立刻赶了回来,皎皎自小娇生惯养,怎么能见得了这样的场景。
陆希闭了闭眼睛,可还是觉得无数虫子在地上蠕动,她推开了高严,捂住了嘴,勉qiáng压下自己的反胃。
chūn暄忙给陆希到了一杯大麦茶,陆希喝了半杯茶水后,胃里才舒服了一点,chūn暄和烟微迄今脸色还是惨白的,陆希舒服些后,对高严说:“阿兄,我没事了,你去处理事务吧。”蝗灾来了,阿兄肯定有很多事要做。
“事qíng已经jiāo待下去了。”高严稳稳的抱着她,“大家都会做好的,我陪你一会。”
“阿兄,我真的没事。”陆希将半开的窗户完全的推开,qiáng迫自己直视这些蝗虫,“有没有什么法子把这些虫子给灭了?”
“这几天大家挖了不少沟,等火堆点燃,这些虫子会扑到火堆里去的。”高严说。
这时陆希看到有不少人头戴羃离,将地上的蝗虫扫入挖好的深坑中,然后点火烧蝗,可人力毕竟有限,比不过这么千万蝗虫大军……
“郎君!”王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什么事?”高严沉声问。
“庄太守领了不少人,不去灭蝗,而是摆香案,要求大家,祈求上天宽恕,还说要诵经三天。”
王直的话,让陆希惊了,她知道有些人会认为蝗虫乃天生天养的,发生蝗灾是没有修德的缘故,可说是这么说,历史上治蝗的皇帝不在少数,怎么这庄太守——“阿兄,你快去吧,我没关系的。”陆希抬手替高严整理了衣领,推着他离开。
“我一会回来。”高严戴上羃离,跟着王直大步离开。
“姑娘,这蝗灾能治理好吗?”chūn暄和烟微颤巍巍的问。
“不知道。”陆希摇头,据她所知就是现代,面对蝗灾也没什么根治的法子,泼洒农药?治标不治本,唯一的法子就是多种树,靠生物链消灭蝗虫吧?
高严赶到县城的时候,就见庄太守摆了香案,就在求天地宽恕,身后还有不是民众,高严挑眉,“庄太守,您这是为何?”
“高郡尉,蝗虫乃上天所生,因人怨上闻,天灾下降。但凡天灾,都是上天有意为之,岂是人力可消除?况且杀虫太多,有伤天和,高郡尉年富力qiáng,自然不怕,可也要顾及子孙福荫……”庄太守如意算盘打得jīng,这次蝗灾来的严重,他来涿县十余年都没有遇到如此蝗灾,高严却只来了三年,若是引导得宜,说不定能一吐被高严压制这么久的怨气。庄太守早就听说,陆县主这胎怀得艰难,高严二十二岁还没子嗣,肯定在意。
庄太守的话,无疑戳中了高严最深的疼,皎皎现在的身体,是他最担忧的,高严眉色一冷,手已经搭在了刀柄上——
“庄太守此言差矣,《诗》有云:‘秉彼蟊贼,付舁炎火。’前汉武帝,一代天骄,亦下诏曰:‘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贼。’先人早有灭蝗之举,又谈何人力不可为之呢?”清柔的声音响起。
高严和庄太守回头,就见chūn暄和烟微扶着陆希走来,庄太守见陆希来了,心里冷笑一声,摇头道:“陆娘子家学渊源,想必定知《论衡》曰:‘世称南阳卓公为缑氏令,蝗虫不入界。盖以贤明至诚,灾虫不入其县。’可见蝗是天灾,乃由德政不修所致,若是有违天意,陆娘子难道不怕遭天谴。”
“希只知子不语怪力乱神;只知民为贵,若今日放任蝗灾横行,不出三天,涿县将寸糙不生,日后百姓饥荒,太守又该如何处置?蝗虫、百姓之命孰轻孰重?”陆希淡声道,“古之贤人,能让蝗虫避境,而今太守为郡之长,蝗虫极盛,便是太守无德所致,太守既要修德,还是从此处先做起。”
庄太守还要反斥,却被别驾拉了下,他怔了怔,别驾抬手指了指,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高严的亲卫已经包围了他,看着高严已经拔出了一小截的长刀,他咽了咽口水,他怎么忘了这个煞星根本不是讲道理的人。
王直听女君和庄太守的辩驳,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他听不懂,但他知道女君暂时说赢了庄太守,很多跟着庄太守的百姓,对两人的谈话也是云里雾里,可一见庄太守被陆希堵得说不出话来,有些已经停止了磕头,犹豫的看着军士们,王直忙大声喊道:“连孔圣人都说,蝗虫是要治理的!不是天灾!大家不用害怕,跟我们来!大家想自己的庄稼都被这些该死的虫子吃光吗?”
但凡庄稼人,没有不在意自己庄稼的,听王直这么一喊,又见庄太守迟迟不说话,也急匆匆的跟着军士们一起去烧蝗虫了。
“皎皎,你不用跟他说这么多。”高严冷着脸道,对付这种人根本不需要费太多的jīng力。
“阿兄,我不喜欢他造谣你。”陆希道,在官场上就要按照官场的法则,以阿兄目前的实力,固然可以依靠bào力手段解决,但弄不好就会引起文官们的同仇敌忾,该用软刀子的时候还是该用软刀子,“你去忙吧,我今天就住城里了,等你回来。”陆希对高严道。
高严微微颔首,“好,你早点休息。”
蝗虫在涿县肆nüè了足足十二天,离开的时候,涿县已经是一片荒芜了,地里哭声一片,施平让高严的几个幕僚,鼓动大家立刻翻种绿豆,好歹能赶在种冬小麦前,收获一批绿豆。
之后的两个月,不出施平所料,不仅涿县附近常有羯族攻击,甚至从各处的运来的运粮队伍,也时有听闻羯族来袭,沿县各路军士时常会接到运粮队的求救消息。涿县除了军户和普通百姓外,还有不少是商人,商人们敏感的察觉到了最近山雨yù来的气氛,有些人窝在了县城里不出门了,有些则去了更南边些的城镇,万一有战事爆发,也要见机先逃。自七月起,涿县每个城门都有一个屯长把守,严查出入,晚上宵禁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阿兄,这几天老是说有羯族攻城,可为什么县城都看不到羯族?”陆希一手挽着高严的手臂,一手提着裙子,和高严一起,沿着城墙慢慢的走。陆希不是希望看到羯族攻城,可这些天一直听说有羯族来袭,但县城却看不到有羯族的踪影,她比较困惑。
“因为涿县有城墙,羯族几乎全是骑兵,又没有攻城的器械,如果说仅仅为了掠夺物资,最多只会袭击附近的农庄,不会轻易攻城。”高严解释道。
“那要全是骑兵,他们怎么攻城?”陆希好奇的问,攻城应该是步兵的事吧?
“she箭、云梯,他们也有一些步兵。”高严说。
陆希还想说什么,却突然看到一熊熊燃烧的烈焰,蓦地出现在半空中,两人同时回头,西侧顺着蜿蜒的城墙,有无数星火闪耀,转向东侧则有无数类似的星火蓦地从黑夜中冒出,层层递进,绵延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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