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准备再找个填房?阿伽和阿劫总要有人伺候的。”陆琉问,他也就比陆纳大上三岁而已,两人名分上是叔侄,可实则和兄弟无异,陆琉从来不在陆纳面前端着长辈的架子。
陆纳温雅一笑,“若是有缘分,自然不反对。阿劫都十岁了,我整日带在身边,也不愁没人照顾,就是阿劫——”陆纳还有些迟疑不定,陆纳今年也有三十了,膝下只有两个孩子,长子阿伽已经十岁了,陆纳这些年一直把长子带在身边教导,他也不担心长子。他原打算这次回来就有把次子留在祖宅的意思,但思及陆琉即将去益州,家中也没有长辈教导孩子,又有些迟疑。阿叔说,让皎皎来照顾阿劫,可皎皎自己都是孩子呢,也就比阿伽大三岁而已。
“阿劫你不用担心,皎皎绝对能照顾好的。”在照顾人方面,陆琉对女儿深具信心,“再说还有你阿姑帮着呢。”
“……”陆纳想起陆止,额头就冒冷汗,让阿姑养自己儿子,真没有问题吗?
“你不想找填房,又不放心阿姊和皎皎,你真准备让你那个妾把你儿子养大?”陆琉面色不善的问,他xingqíng再不羁,从骨子里来说,还是一个标准的世家子,对他来说妻就是妻,妾就是妾,陆家的孩子别说是嫡子了,就是庶子的教育都轮不到妾来cha手。
“当然不行!”陆纳一口否定,陆纳的妾是他妻子的庶妹,当初妻子生了长子后,身体一直不好,就从娘家挑了一个庶妹过来伺候陆纳,那妾也通些文墨,所以陆纳暂时将儿子jiāo给她照顾,可要说养大,他还没那个打算,不然他死了,都没脸去见妻子。
“反正等这小子大点就送族学去。”陆琉上下打量着在榻上滚来滚去的ròu团子,“学业上有六叔看着,平时吃住有阿姊和皎皎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陆纳一听,心一定,“那阿劫就劳烦阿叔费心了。”陆琉口中的六叔,和他的祖父陆详同辈,此人一生浸yín经学,连娶妻生子都耽搁了,论学识丰富,放眼这个陆家,连陆说都自叹比不上这个六堂弟。年纪大了后,膝下寂寞就喜欢和小辈在一起,陆说就gān脆让他当了陆氏族学的先生。此人是标准的严师,陆琉这辈子连老爹都没揍过自己,可小时候还真没少挨这六叔的板子。
陆琉悠然的靠在隐囊上,神qíng尤带着几分余醉后的懒散,似笑非笑道,“既然知道我费心,还不给我斟酒?”
“侄儿领命。”陆纳起身给陆琉倒酒。
陆希道,“耶耶和二兄,好好聊,我让人送几个小菜来。”
“好啊。”陌生的男声响起。
屋内四人,三人同时一愣,还剩一个ròu团子,犹自捧着一个布球啃得开心,口水把布球都沾湿了大半。而门口正站着一名白衣翩然的男子,那男子剑眉星目,丰神如玉,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富贵悠闲的世家贵公子,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偏言笑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慑感,让人心存敬畏。
“陛下!”三人同时惊呼。
郑启悠然踱步走进房内,笑着压住了正要起身的陆琉,“今天是我不请自入,大家只叙家礼,不用行君臣之礼。”又关切的问陆琉,“昨夜喝了这么些酒,今早起来可曾头疼?”
牛静守立刻上前,从手中一直提着的食盒中取出一盏醒酒汤,“陆大人,这可是陛下早上吩咐御膳房特地给你熬制的醒酒汤,一路赶来,还温着呢——”
郑启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废话!快呈上来!”
“唯唯。”牛静守连声应着奉到陆琉面前。
陆琉忙要起身谢君,郑启怫然道:“朕不是说了,今日只行家礼吗?”
陆希腹诽,都家礼还说“朕”,不就是bī着人家要乖乖听话嘛。
陆琉只能硬着头皮把醒酒汤喝下,这已经是他一早上喝过的第三碗醒酒汤了,一碗是陆希准备、一碗是常山长公主准备的。
陆希识趣的让rǔ母抱着阿劫退下,让君臣三人说话,又吩咐了下人将酒菜送上。
这时长伯和长婶也回来,长伯一听陛下微服来了,忙去外院伺候,让长婶去同陆希回话。陆希听娄夫人已经收下礼物,高严刚挨打的私兵也有人去安抚了,陆家的伎人也已经去献艺了,庄上也送去了不少新鲜的蔬果和ròu菜……她笑着亲手给长婶倒了一盏茶水,“阿婶辛苦了。”
长婶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茶盏,“大娘子言重了,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陆希又jiāo代了一些内院的事,长婶就退下了,穆氏听完长婶的回报,yù言又止的望着陆希。
阿劫同陆希玩了半天也累了,不住的用小胖手揉着眼睛,陆希就让rǔ母把他下去休息。
夏暑提了一个篮子进来,“姑娘,你瞧这个篮子做的可合适?”这篮子以竹篮为底,用柔软的棉布细细的fèng成了一个布篮,又垫上了软绵绵的丝绵,保证温暖又舒服,正是陆希让人给阿细做的窝。
阿细就是高严给陆希的那只幼犬,此时它吃饱喝足,不安分的爬出自己的小窝,在陆希的身上打滚,还不安分的啃着陆希的衣袖。陆希要抽走衣袖,它两条前肢紧紧的巴着衣袖,两条后肢努力的往后蹬,毛茸茸的小脑袋努力的朝后仰,和陆希争夺着口中的磨牙工具,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陆希哈哈直笑,连声让人取丝线来,说是要给阿细打个结子挂在它脖子上。
“大娘不给袁六少君也打个结络吗?”穆氏给陆希挑着丝线问。
“给表兄打结络gān嘛?”陆希不解的反问,穆氏口中的袁六少君是陆希祖母袁夫人的侄孙袁敞,比陆希大三岁。袁家被郑家灭门,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长房嫡系就剩了袁敞一人,袁夫人心疼侄孙,就把袁敞接到陆家来养,陆希同袁敞,没跟高严那么熟,但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可以让袁六少君也挂在荷包上啊。”穆氏心头暗急,大娘对毫无相gān的高少君那么上心,可对老夫人临终前希望她嫁的未婚夫却怎么冷淡,这算什么道理?穆氏是真心想不通,论出身、论容貌、论才华,袁少君哪一点都不比高少君差,大娘怎么就是不上心呢?
“他身边还少给他打结络的人?”郑家是把袁家给灭了,可没有抄家,袁家的大半资产都在袁敞手上,还能少了伺候他的人?
“可是——”
“我好像听到阿劫哭了,阿媪,你去看看阿劫。”陆希微笑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qiáng硬对穆氏说。
穆氏见陆希露出了这副笑容,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的确逾越了,低头轻声的应了就退下了。
陆希就穆氏离开的身影,突得想起刚才在茶室,耶耶像是不经意的对自己说了一句:“皎皎,耶耶只要你开心就够了,其他的事不用太在意。”陆希苦笑,不用太在意……她怎么能不在意?她姓陆啊!陆希思及此,神色又恢复之前的淡然,只是不管她在不在意,都和袁敞没什么关系。
被穆氏这么一说,陆希失了玩闹的心思,示意丫鬟把阿细抱下去,让chūn暄磨墨,开始抄写经书,chūn暄见姑娘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神qíng,心中一叹,对烟微使了一个眼色。
烟微神秘兮兮的凑到了陆希身边,“姑娘,你不知道吧,今天常山长公主被陛下训了一顿呢。”
“哦?”陆希放下笔,“陛下为什么要训常山长公主?”
“据说是,长公主一听说郎君要去益州,就去找皇上,要求皇上收回成命。”烟微说,当时皇帝正在内殿休息,常山长公主就这么直直的冲入内殿,对着兄长大叫,气得皇帝直接让人撵了常山,训斥她身为公主,理应成为天下妇人典范,却一不知孝顺长辈、二不知侍候夫君,让常山回家反省去,不写出一篇检讨,不许她再入宫。
难怪常山今天这么恹恹的,原来是被皇帝训了,陆希恍然,皇帝对长姐豫章长公主尊敬有加,可对这个同母的妹妹感qíng一般,从候莹迄今没有任何封号就知道了,皇帝让常山写检讨,就是真让她写,绝对不会允许她找人代笔的,看来常山这些天有得难熬了。
因皇帝在,元旦之日,陆家出乎意料的非常安静——没了陆琉,陆家能搞什么活动?常山长公主刚被兄长骂了一顿,连面都不敢露,乖乖待在房里琢磨着自己要写的检讨。而陆纳在同皇帝叙旧一番后,就被郑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打发了,陆家下人倒是挺淡定的,皇帝微服到陆家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照常伺候就行了。可大家等到了天黑,都不见皇上有起身的动静,一个个都有点坐不住了。
“你说什么!陛下要夜宿!”陆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得差点没把手中的茶盏落地上,不能怪陆希大惊小怪,先帝倒是时常夜宿大臣家中,可当今圣上自从登基后就不曾听说过有夜宿大臣的事,之前皇帝来陆家次数再多,都没夜宿过,陆希怎么能不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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