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行之年纪不小了,偏被柳明月一本正经提起来,好像他还是那个当年淘气的小子,饶是罗老将军正在气头上,也给逗的笑了。
"你个小丫头,也敢编排你师兄的不是,小心他回来揍你!”
当初柳明月在罗家校场学武,与众师兄弟过招,罗行之都没舍得下手,更何况如今?
她把肚子往前一挺,大大方方道:"那就让他揍好了,看最后谁吃亏?!”
罗老爷子对薛寒云时不时收拾那帮师兄弟们的事qíng有所耳闻,想到这一节,更是可乐,指着柳相道:"这丫头今日是来怄我的吧?真是刁钻古怪!”
柳明月趁势道:"不是阿翁怄大家吗?怎么是我来怄阿翁的?”
罗老将军本来已是开颜而笑,闻听此语,一双虎目顿时瞪了过来,俨有发怒的趋势,柳明月倒不怕死,笑的灿烂,"听闻阿翁一直嚷嚷着要效忠司马家,忠君乃是臣子的本份,这本没错,但不知,阿翁希望二爷与三爷效忠司马家哪一位?我那帮蜗居在山上的师兄弟们又要效忠司马家哪一位?阿翁身为长辈,当年指挥千军万马,如今还请阿翁为众师兄弟们指条光明大道!”
本来yù怒的罗老爷子就跟戳破了的革囊一般,迅速的蔫了下来。他一生忠于司马家,只知忠君,从不曾考虑过个人的命运会如何,左不过马革裹尸,哪曾想最终竟然能得以平安终老,已在意料之外。
得知二子与三子举旗造反,已是大违他人生信条,气愤之际只想着如何惩处俩逆子及逆孙,却不曾想过这些。如今被柳明月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倒一时让他怔住。
柳厚玩政治的人,比之武将要圆滑许多,见得这师祖孙俩陷入僵局,起身来指着柳明月的额头倦怒:“没大没小的丫头,这等事岂用得着你来说?老将军何等人物,要给你们这些小徒孙指条明路,还不是易如反掌?还不快滚回去安胎,这会子跑这里来捣什么乱?”
柳明月目的达成,痛快“滚”回去安胎去了。这里柳厚执子,招呼罗老将军继续,他却全无棋兴,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良久,才苦笑:“是不是我们只能窝在这山上做个糟老头子了?”
柳厚颇能理解他这种一生戎马,临老却亲眼见得河山破碎的心痛之感,尤其四分五裂之下,连他的子孙也在其中。但眼下时局,非是某一个人能够力挽狂澜的,除了观望,他亦想不出更好的对策来。
“这天下,以后便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与你我这等糟老头子何gān?”说此话时,他鬓发半白,青衫布衣,已有隐士之风。
到底罗老爷子也不曾给他这帮年轻的徒孙们指点一条光明大道。他如今似乎能明白长子罗延军
自杀之时的心境了,时间越久,越能明白那是他自己的人生选择,也就越能释怀。
不久之时,罗行之发现,罗老爷子越来越随意,似乎是忽然之间便显现出了老态,不再大声责骂儿孙,说话的音量陡然降了下来,听着倒似吼不动了一般,中气不足,但音量却越来越朝着慈祥的调子上去了。
连罗老夫人也说,他这是与柳相处的久了,不自觉学到了读书人身上的睿雅之举。罗行之却觉得,老太太这只是不想承认老爷子有了老态,而寻的借口。
老爷子确实好似乍然之间松懈下来的一把老弓,弦松弓弯,透出一种远离战场的慵懒感,甚至都不再指点孙辈们的功夫,反倒是常把小重孙子们抱在怀里摸摸脑袋,温和的任不懂事的小儿们揪着他的白胡子……
大多数时候,他与柳厚两人相约垂钓下棋,静静的一个下午便被打发了。有时候山间巡逻的士卒会在某个山溪间看到塌着背,戴着斗笠坐着钓鱼的罗老爷子与柳相,身着粗布衣裳,须发凭山风轻抚,往前推二十年,这两位都曾在大启的朝堂边疆战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谁能想象?
一个月以后,山上竖起罗字大旗,算是呼应边疆的罗二罗三两位将军。
罗老爷子看到山顶飘着的罗字大旗,满是褶皱沧桑的脸孔之上也并无太多的表qíng,只是与柳厚打赌:“今儿下午,我要比你钓的多,你该输个什么东西给我呢?”
柳厚的目光同样凝注在那罗字大旗之下,最终乐呵呵笑道:“任君选取!”
两老头相约去垂钓,倒让暗中窥视的罗行之薛寒云等人大松了一口气,倒似小时候相约着做坏事,明知大人不肯答应,却执拗的做了,结果大人们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种紧张之后莫名的松懈感。
只是此事是对是错,如今尚在未知。
☆、132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知道是明氏的攻击太厉害,还是各地藩王义军皆有了危机之感,知道再任由外族各个击破,最终这如画江山将落入外族之手,不久之后,各处藩王义军皆派人四处
联络,yù组联军。
薛寒云罗行之趁此良机,遣人千里迢迢送信去西南给罗家两位将军。
罗老爷子听到这消息,也只是在钓鱼的时候多走神了一会儿,回头却不无兴致的问起柳厚:“月丫头几时生?这丫头嘴这般的厉,头上又没个婆婆辖制,盼她生个厉害的丫头来,也好让她尝尝被堵的哑口无言的滋味。”
他老人家这是记上仇了?
柳厚失笑不已。
“丫头哪里不好了?又乖巧又贴心,还可以替她置办无数漂亮的珠宝首饰……”提起宠女儿来,柳厚有大把经验,瞧这架势,大有翘首企盼柳明月生个闺女,他好接茬宠的意思。
偏罗老爷子是个没女儿的,只有三子,且这三子皆在战场之上杀伐,不知道暗地里担了多少的心,如今听他这话,也觉生个闺女好。
“要是生个闺女,我何至于想着让儿子们承继家门荣光,又暗地里担心,怕他们有个三长两短……”
罗家累世军功,发了不少外财,那种妇人家最爱的珠玉首饰倒也不少,要是生个闺女,直接丢到库房里玩儿,大约也能玩几年罢。
如今这些财物,想来已经落到了明铄的手里。
两老头一生对财物皆不上心,此刻倒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若是……能将家里那些财物拿来做军饷,哪容得孩子们这般犯难?”
无论这仗打不打,山中养着这么一支人马,哪怕如今垦田济荒,也是杯水车薪,万不得已,薛寒云罗行之等人时不时还是要下山做一回山匪,劫了粮糙珠宝回来。
只不过他们一般抢劫的皆是投靠了明铄的大启官员府邸或者来往明氏的粮糙车。
明铄费了老大的牛劲筹来的粮糙,三不五时便被他们给劫了,他人在宫中,倒常被气的不轻。
偏偏发兵数次清剿,皆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这帮山匪盘踞在此,倒成了一块极难啃的骨头。
明铄盘算着啃下这块骨头的时候,山上的人也在盘算着怎么啃下明铄。
不过,他占着大启京师,假如他们将明铄赶走,恐到时候,他们便成了众矢之地,天下各路藩王及义军首领便要将他们分而食之了。这却有违自保之道,因而众人商议过后,皆决定按兵不动。
但因五还山紧临着京师,天然险地,罗字大旗扯出来不足一月,便先后有数家藩王及义军首领派人前来联络,yù派兵驻扎在此,图谋夺回京师。
薛寒云与罗行之等人商议之后,只觉此举不算大善,这些人心中未尝没有存着将他们吞并的想法。但若是不答应,再被围而歼之,也是不智之举。
两厢权衡之下,唯有大开寨门,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军队了。且薛寒云认为,那些义军首领就不说了,从前皆是大启将领,手中粮糙辎重不少,便是各地藩王,因有封地,手是却很是宽裕,于是趁此良机,大吐苦水,又道这么多人前来,山寨恐都要穷的揭不开锅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们大开寨门欢迎您,但请带着gān粮来,不然肚子饿了,我们可不管饭!
送信的小兵皆是身材gān瘦,尖嘴猴腮之人,那些藩王接了书信,先看看衣衫褴褛的送信兵,再看看薛寒云哭穷的信,哪里敢轻装上阵?到时候饿着肚子,哪里能打得了仗?
况且这一仗关系到将来的地位,自然不敢轻怠,因此等那些藩王及义军首领们到得山脚下,挨挨挤挤,粮车后面跟着运粮兵,可乐坏了罗行之。
“薛师弟,瞧瞧,这可都是给咱们送粮糙来的!”
薛寒云踹他一脚:“美的你!罗师兄你别是昨晚的梦还未醒吧?这些粮糙能有十分之一入了咱们的口袋,就不容易了!”
罗行之尚不清楚他的打算,但山下各路人马齐聚,声势浩大,他可不为薛寒云只是蹭点粮食就够了。
“到时候我们是不是也要跟着去打京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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