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姨娘的语气一贯的是不急不缓,这个时候,娇娘就特别注意着凤移花的神qíng和举动,就怕他一个忍不住做出什么令人后悔不及的事儿,可事实证明凤移花的忍耐力惊人,他见了不仅不难过反而嘴角含笑,态度轻松自然,彷佛那跪在地上一块块捡起碎瓷片的是别人的生母一般。
“母亲也只会这些老掉牙的伎俩罢了,您用的不烦,儿看的都有些烦,若母亲找儿没有别的正事了,儿便回了,儿估摸着老太太再有小半个时辰便能到家,儿还要去老太太跟前尽孝心,便不在母亲这里耽搁了。哦,对了,忘了对母亲说一件事儿,儿回来的时候,正见着杜妈妈在我这姨娘的屋里做那奴大欺主的事儿,一怒之下便命人将杜妈妈吊了起来,母亲万万不可生儿的气才好。奴大欺主可是件大事,这老虔婆今日能欺负一个姨娘明日便能欺负起母亲来,儿若记得不错,老太太最是厌恶这样的奴仆,正在考虑要不要把此事告知她老人家知道,不若母亲来为儿拿个主意如何?”
一番话说下来,丝毫不提杜元chūn的那一档子事儿,竟是把杜妈妈的罪名单独令拟了一个。
娇娘思忖半响,略微明白,凤移花是不想让此事扩大,一是顾忌着自己的生母,所以暂且放过杜妈妈,二,对于杜元chūn他极有可能另有安排,这里面毕竟还涉及到了一个权势不俗的世子爷。
且,这位世子爷管大太太得叫一声小姨母,是青阳侯府的亲戚,和jian这般影响清誉的事儿,还是得能捂在自家里解决便捂在家里自己解决的。
娇娘看着凤移花弯起的朱唇,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笑透着森冷,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厮极有可能想自己处置,被戴了绿帽子,做了乌guī王八好些年,这么丢丑的事儿,以凤移花的xingqíng又怎会甘心被人嘲笑。
大太太心知这孽畜是拿老太太和杜妈妈的去留威胁她呢,纵使心中不甘,可大太太也不得不妥协,这么些年来,杜妈妈已成了她的手臂和眼睛,她是真离不开她。
低头一睨跪着的姜姨娘,杜氏淡淡道:“姜妹妹辛苦了,地上这些碎瓷片锋利的狠,为防伤着了你,你那好儿子找我拼命,姜妹妹还是起来吧,去旁边坐着。”
姜姨娘无可无不可,面色淡淡,将捡好的一捧碎瓷片丢尽了一个小丫头捧来的簸箕里,用巾帕扫了扫手掌,一晃便缩到了袖子里。
娇娘微愕,若她没看错,姜姨娘的手是被锋利的边沿擦伤了的,她若无其事的藏起了受伤的手掌是怕凤移花看见吗?
略微一想娇娘便释然了,果真是母子,即便面上不显,心里依旧是相互心疼着的。
“母亲若是无事了,便让人搀着姜姨娘出去可好,儿有些紧要的事儿要同大太太商议。”
有姜姨娘在手,一日她夫君青阳侯不死,一日即便是成了家的凤移花也不能接走姜姨娘,只要姜姨娘一日在身边,她就不怕凤移花敢造反,想到此,大太太淡然的一点头,挥手道:“既咱们花大爷都开口了,姜妹妹便先回去吧。”
凤移花看了娇娘一眼,娇娘会意,垂着头,默不作声的便上前去抬起了姜姨娘的右手臂。
姜姨娘淡然的面孔在看向凤移花时终于有了一丝裂fèng,眸光里的悲意和认命几乎让人望而怯步。
可凤移花不,他就那么笔挺的站在那里,眼睛执拗的望尽姜姨娘的眼底。
最终,做母亲的败下了阵来,就像曾经的许多次一样,娇娘就听见她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他人母子的无奈怎会让大太太心软,她唯一关心的便是,今日发生的事儿要以怎样一个完美的不伤她羽毛的方式解决。
还有一件她最关心的事儿,他是否已得知了chūn娘与人和jian的事儿。
此事可大可小,大则青阳侯府、泰国公府、威国公府从此jiāo恶,她夹在里面里外不是人,小则……大太太沉默的想了一会儿,若有必要,便只能牺牲chūn娘了。
也是她自己活该,谁让她做出那么无耻的事儿。
想到此,大太太便道:“乍然听闻了一个令男人颜面尽失的事儿,大爷可有何想法没有。”
凤移花自己在大太太的下首处坐了下来,淡淡道:“原来母亲早就知道了,容儿请教一个问题,母亲是何时得知的?事到如今,顾全大局也好,为了儿自己的脸面也罢,儿都不打算深究此事,但,儿今日撞破了这桩丑事,竟然发现连母亲也牵扯了进来,有一问在肚子里不吐不快,还望母亲解惑,你是何时知道的?”
正要喝茶的大太太蓦地顿了顿,目光略闪,面不改色道:“也是这几日才知道的,若非chūn娘跪在我面前苦苦求我,我是不会搀和进来的,这毕竟是毁损咱们凤家家风的大事,我这个做主母的,不会不重视,更不会帮着隐瞒什么。”
“哦,原来是最近几天才知道的。”凤移花放心的笑道:“儿还以为母亲早就知道了呢,比方说在chūn娘还未嫁给我时。”
大太太眨眼睛的动作蓦地加快了几下,放下茶杯,用帕子抿了抿嘴,淡淡道:“若我早知我们泰国公府出了如此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儿家,我早就禀明母亲,让家里人秘密……罢了,我现在再说这话也无意义了。你只说你想如何处置chūn娘吧。”
大太太淡瞭凤移花,神态高高在上。
凤移花讽然一笑,“总之不会损及母亲分毫便是了。至于杜妈妈冒犯我屋里姨娘的事儿,我想杜妈妈已得到了教训,便就此作罢。”
“如此甚好。”大太太也是深谙缓兵之计的jīng髓,心里纵然恨死了这对母子,可此时此刻她并不占上风,便先妥协道:“许久没去你姨娘那里坐坐了吧,今儿个正好合适,你且去吧。”
“多谢母亲。”
凤移花一拱手,转身便走。背过脸去时,含笑的神色一收,冷若寒冰。
大太太也是,那变脸的速度堪比变色龙。
不消一会儿,凤凌便兴冲冲的来了,进门先是请安,而后便问:“母亲,可是大哥回来了?在哪儿呢?在哪儿?”
瞧着自己儿子对凤移花的孺慕,大太太登时被气疼了胸口,自己捂住就大喘粗气。
凤凌忙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手忙脚乱就开始给她顺气拍背。
望着这个令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大太太真是恨其不争,一把扭住他的耳朵便恨恨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是几辈子没有过大哥,没有过兄长还是怎的,怎就对他那么言听计从,我的傻儿子,你不知那孽畜的jian诈,他就是个包藏祸心的,哪里会真心对你,他对你好只是图谋你的爵位和财物啊,你给我醒醒!”
凤凌苦着脸,抱着自己的耳朵赶忙哀求,“母亲,疼,疼啊,要掉了。”
“用了多大的力道我自己清楚,你别在这儿装模作样的骗我。”虽是这样说,大太太还是松开了手,猛一推他,气道:“你给我走,不是要去找他吗,他就在他姨娘那里,你赶紧去,我不想看见你。”
凤凌傻乎乎的,似听不出自己母亲的气话一般,一拱手道了声谢,转身就屁颠颠的去了。
大太太眼睛一瞪,白眼一翻,差点气厥过去。
拍着桌子就骂:“孽畜、孽畜,竟勾的我儿子如此信任你,果真是司马昭之心。别以为你媚惑了我儿子就能得逞,我告诉你,只要我一日不死,你们母子便没有一日好过,咱们走着瞧!”
第86章坐困愁城(四)
当杜元chūn被从chūn晖堂的柴房里放出来,她整个人都神志恍惚了穿越之我为外室。独自在偌大的侯府里乱走,迷迷蒙蒙的彷佛连通往自己院落的路也认不得了。
雨,雾气缭绕,空濛的如梦似幻,杜元chūn忽然想,如若她能一直走下去该有多好。
可是,她骗不了自己,雨有停的时候,太阳会出来,当阳光照满大地,那些散在地上的疙瘩便会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挡了谁的路,损了谁的利益,谁又看这些疙瘩不顺眼,到时候,各方有关的人便都会想方设法的将这些碍眼的疙瘩清扫gān净。
就像长在美人脸上的痘,不除不快。
杜元chūn忽儿笑忽儿哭,颠三倒四,喃喃道:只要岳表哥还爱我,还想要我,我就一直还有后路可走。
至于凤移花,杜元chūn扒开自己血粼粼的心去看,竟然发现他也在那里,甚至比关青岳的影像还要清晰。
杜元chūn惨然一笑,抹去脸上的雨丝,低喃: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从关青岳娶了杜意浓,从杜意浓母女算计了她,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她就恨着所有人。爱,没有恨来的qiáng烈,凤移花算什么,也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他哪里会懂她的苦楚。
“男人,海誓山盟时比谁都认真,可经年去后,海未枯石未烂,他们的誓言却已随风消散。”杜元chūn呵呵几声,泪落如雨,她才不会在乎那一点爱。恨,才是她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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