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死了。”大太太嘿嘿一声笑,转眼又是一声大哭,“我儿子死了。”
“我的凌儿啊——”嚎啕一声尖叫。
青阳侯不胜其烦,捂着耳朵道:“来人,快把这疯婆子关起来。”
“是。”
杜妈妈已被处死,现在跟着大太太的是大丫头白芷,身量纤细,力气弱小,根本不是半疯的大太太的对手,拉也拉不住,急得道:“大太太,快跟奴婢回去吧,凌二爷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呢。”
“贱人,你竟敢骗我!”大太太一边揪扯着姜姨娘的头发,一边猛的推开白芷,拖拽着姜姨娘就飞奔起来。
东闯西闯,谁也不知她抓着姜姨娘要做什么。
都是自家妻妾,青阳侯不怕她们造反,又怕姜姨娘给凤移花通信,忙提着衣摆跟了上去。
折桂堂,灯火通明,老太太已两夜不曾合眼了,jīng神头却极好。
她不伤心了,还和来侍疾的儿孙媳妇们有说有笑的,可所有人都觉得老太太不正常,有人还说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
因为老太太这两天的面色极为红润,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她一看人,就让人觉得渗得慌。
大太太跑出了折桂堂,自有人来回禀,老太太哦了一声,笑着道:“谁把老大家的关起来了,她那xing子岂不是要找我拼命,快放了她,随她,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我的凌儿呢,花儿呢,这两个混小子,怎不来看我。”
对着老太太喜儿笑,背过身喜儿便哭的不能自已。
谁也不能与天争命。
“我的凌儿啊——”大太太一声长笑,chūn晖堂的院门被踢开了,大太太扯着姜姨娘的发髻如一阵bào风似得卷了进来。
此时,老太太正歪在她最喜欢的榻上笑,身边伺候的是二太太。
“老大家的你可来了,快把凌儿叫来我看看,我好想他了。”
二太太觉察不对,忙起身推了一下自己的贴身妈妈,低声嘱咐道:“快、快去把所有主子都叫来。”
第125章锦绣成灰三
富贵满堂,老太太端坐如佛。
大太太疯癫不知真假,语出惊人。
“老不死的,你可知道十年前那小畜生的惊马祸事是怎么来的?”
“是我。”大太太仰身大笑,花枝乱颤,“是我联合了外人设计的那一场,可惜的是没摔死了他。”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顷刻间,空气凝滞,死寂似得安静,落针可闻。
姜姨娘惊诧,少顷,痛心疾首,看着大太太的目光首次有了深刻的恨意。
老太太脸上的笑僵在脸上,眼神呆滞了片刻。
大太太看的心头畅快,转悠了一圈,一把将躲在人后的杜元chūn抓了出来,摔在地上,抓着她的发髻,抬起她的脸,劈了的血红指甲在她脸上划了一道又一道,杜元chūn屏息不敢动,双股发颤,“知道她在里头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吗?”
“chūn娘?”二太太惊呼,快嘴的道:“那会儿chūn娘还没嫁过来呢,大嫂果然是在说疯话。”亏得她早一步打发了仆婢。
“这贱妇和她表哥通,jian,这事你们都不知道吧。”
一语惊起千层làng,多少媳妇都微张大了嘴,窃窃私语。
“大太太疯了,你们不要相信她。”杜元chūn忙道。
“贱人!”大太太一巴掌扇的杜元chūn嘴角裂开出血。
“我儿子死了,哪里还容你们过逍遥日子,你们都该为我的儿子陪葬,陪葬!”大太太又是一声长笑。
青阳侯忍无可忍,抬步上前就要抓她。
“你们谁都别动,让她说。”老太太垂下脸皮,语调淡淡,“就算是死,也该让我做个明白鬼。”
凤移花拨开众位兄弟,面无表qíng的走了进来,“老太太需要休养,都散了。”
“是……”二太太刚要附和,老太太就扬起了声量,“花儿!”面如死灰,乃是一副行将就木之态。
众人惶恐,皆僵在原地不敢动。
“你们谁也不许走,我的话可还没说完呢。”
“姑母,求你给我一条生路。”杜元chūn软下身段,哀求。她才还不容易得到的爱啊,顿时泪如泉涌。
“生路?我给你生路,谁给我生路,谁又给我的凌儿生路。哈哈,方才说到哪儿了,哦,说到这贱妇偷人的事儿了,你们怎么不问问她,她偷了几年的人,你们都不知道吧,我知道,她没嫁人前就是个破烂货了。”大太太放开杜元chūn,任她捂脸羞于见人,看着凤移花道:“破烂货和她表哥,就是威国公府的世子爷,我的外甥,爱的是难分难舍,可这破烂货到了年纪就得说亲吧,我娘倒是疼她,千方百计给她搭上了我的庶长子,可破烂货的qíng人不乐意啊,就算破烂货成了亲他还是想染指,那怎么办,那就得让破烂货的夫君乖乖听话,被戴了绿帽子还得觉得破烂货是个有真qíng的,瞧,一场惊马,孽畜成了瘸子破烂货还是义无返顾的嫁了过来,多么有qíng有义的女人啊,真是贤良淑德啊,是女人们的典范啊,可事实上呢,哈哈,事实上呢?”大太太拍掌大笑,转着圈的笑给所有人看。
“事实上是,这孽畜被人耍了好多年都不自知,被这破烂货耍的团团转。哈哈,我都看在眼里,慡在心里,好啊好啊,这样可比弄死他解气多了。”
“还有你。”大太太一指二太太,又从二太太脸上滑下来指向她的庶子庶女们,“你就是个窝囊废!自以为多豁达啊,想的多开啊,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君一个一个往自己的屋里拉女人你一声不敢吭,庶子,庶女一个个往外蹦,你赔了嫁妆又赔家财,弄的自己穷了腰包,满心里就想算计老太太的体己,你还讽刺我妒忌,我还要嘲笑你可怜呢。哈哈……”
她疯了,戳破了所有窗户纸,让所有人都没了脸。
“噗……”一口浓血喷了出来,老太太一指大太太,“杀——”话未说完,人轰然倒塌。
“老太太!”
“老太太!”
“……”
所有儿孙一拥而上,衣香鬓影,杂乱jiāo织,哭声四起,彻底乱了。
大太太畅快的大笑,发乱如狗窝,好不自得。
谁也没看见,姜姨娘也吐了血,满目缭乱,当所有人都去抢救老太太之际,她脸上浮现狞笑,片刻消失。
先前是大太太抓着她的发髻将她拖拽,而今换成了她,抓的又急又狠,大太太的一块头皮都掀出了血。
大太太就跟不知道疼似得,还是笑,一路笑到折桂堂。
没有人来阻止,谁都知道凌二爷一死,这侯府迟早是大爷的,而大爷的生母迟早是“皇太后”一样的人物。
更何况,老太太那边人仰马翻,全府都乱了,谁还管两个主子之间的打架。
打吧,打吧,正好他们看热闹。
法不责众,就算主子们腾出手来开始处理这两个主子的事儿了,还能把她们都一竿子打死吗。
姜姨娘不是大太太,多年修佛,神志清醒,即便今夜被冲击着了,可她还有理智可言。
她把大太太关了起来,亲自锁了门,第一次用上“准皇太后”似得的威严命令所有人都不得靠近。
不靠近便不靠近,疯了的大太太难伺候的紧,谁也不想上赶着找罪受。
又是在chūn景阁院外,荷塘畔的水榭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姜姨娘已重新梳起了一个繁复jīng美的灵蛇髻,也换了一身华丽飘逸的裙衫,摇身一变,láng狈不再,相由心生,她整个人虽还是那样大的年纪,却犹如少女一般美丽。
娇娘出来了,可现在她顾不上任何礼仪,心qíng之糟,无人可以感受。
姜姨娘也没有心去在乎,她背对着娇娘,开口温煦,柔若chūn风,不像是在跟娇娘说话,更像是回忆,自言自语,好像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了,现在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我出生在长安附近的一个山村里,我爹读过几本书,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我娘是普通的村里人,我的父母之间感qíng很好,男耕女织,举案齐眉,村里人都羡慕我娘嫁对了人,我也羡慕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跟我娘说,我也要嫁一个像爹一样温柔体贴的好男儿,和娘一样,过平淡温馨的日子,在院子里,墙根下,种一丛花,在后院拾掇一块菜园子,炕头上生几个娃,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携手共度每一个huáng昏日落。我从没想过,噩梦会降临到我的家里,我娘病了,肺痨,我爹倾尽所有挽救不回也病了,和娘得了一样的病,我失去了娘,不能再失去爹,我不想成为一个没人疼的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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