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好生狡猾,避重就轻,我问的可不是这个。”
似乎是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傻劲,姜妈妈如同反老还chūn,那一双dòng察世事的老眼焕发了光彩,明亮似少女,“有过的,如夫人。只是,我爹看不上他,用我家的南瓜砸晕了他撵出去,往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了,那胆小鬼,嘿!如夫人可见过那么大的南瓜吗,砸在人身上可疼了,难为他只是晕了没死,要不然,我爹就要吃官司喽。”
天色将晚,冷风乍起,娇娘在空气里闻到了浓郁的脂粉味儿,脚步一顿,抬头去看,便见两顶软红小轿被壮实的婆子们抬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丫头,穿戴都似是小户人家的小姐,绸缎袄子,金钗银坠,面上傅粉,身段袅娜,怨不得她闻到了香气,这些个娇弱女儿们,便是看着也觉得香啊。
“这位可是姜妈妈?”一个身材高挑,模样清秀的大丫头走了过来,那眼睛里只看得见老的,似乎站在姜妈妈身前的娇娘是个摆设。
姜妈妈啧了一声,面色难看道:“我认得你,不就是秦姨奶奶近前的得意大丫头,巧儿吗,你这小妮子,在侯府里的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出了侯府大门便忘了规矩,究竟谁是主谁是仆,巧儿姑娘今儿个的眼睛瞎了不成?”
这话说的,可是一点面子也没给那位秦姨奶奶的。
这便说明了,姜妈妈的决心,一奴不侍二主,若想八面玲珑可爬不到那最高处去。
看来这姜妈妈是个眼明心明的。
只今儿个这一遭,娇娘便把她以往待她的坏处抹平了。
拉着姜妈妈后退一步,摇摇头,“跟一个听命行事的丫头有何好生气的。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婢,看来,是秦姨奶奶不待见我了。”
故意落后慢行的轿子上,帘子忽然被人拉开,露出一张颇为秀丽小巧的脸来,目光炯炯卷着一股子怒风袭来,冷笑讥讽:“你是个什么东西,连个台面还没上呢,便在这跟我充什么夫人。”
原来,她一进府便听着了闲话,说什么如夫人不夫人的,可把她气坏了。
什么东西,竟能越过他们侯府所有的姐妹成了如夫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xing。
不过一照面,她便先嫉恨了,瞧这贱皮子身上穿了什么,凭她也配。
那白狐裘,千金难得一件,便是府里的大奶奶那也是压箱底的宝贝,她服侍了大爷几年还没求得一件呢,这贱皮子哪来那么大的脸!
描画jīng致的眼尾恶意的扫向娇娘,但见雪白洁净的狐毛领子托着一张黛眉红唇的脸,巴掌大,jīng致小巧,瓷白如玉,可真是扎眼!
真个是狐狸jīng转世,勾得大爷一副心思全留在了这里,怨不得大奶奶派了她来整治。
“这位是……”
“是秦姨奶奶,曾是服侍大奶奶的大丫头,四年前得了造化,爬上了大爷的chuáng。”姜妈妈小声提醒。
“哦,秦姨奶奶。”娇娘点点头,抬脚便走。
“你!”把个准备和她开战的秦姨奶奶气个倒仰,趴在轿窗上就呼喝起来,“你给我站住!死丫头!你那是什么态度!”
姜妈妈也闹不清这位是唱的哪一出,抬脚跟上,担忧道:“夫人莫怕了她,只要夫人攥着大爷的宠,谁在您跟前也不敢放肆。这得宠还是不得宠可不是谁的声音大就行的。”
“我说过的,这府里只能有我一个。”娇娘搓了搓冻红的耳朵,跺了跺鹿皮小靴上沾染的雪粒子,“我不是怕她,更不是懦弱,我只是在等一个结果,然后才能去想下一步要怎么做。”
姜妈妈这就弄不懂她了,疑惑的望了她一眼。
“妈妈你瞧,他来了,那脸拉的老长,不知是谁得罪了他呢。”
“可不是。”姜妈妈连忙避去一旁,把空间留给主子们。
凤移花老远就瞅着那款步走来的丫头了,心里噗通噗通一阵跳,眼皮子也跟着乱跳,前儿个因为他的胡闹,这丫头就想拿着碎瓷片戳死自己,那股子烈xing狠劲,实话说,当时也把他吓了一跳,这会儿知道自己答应她的事儿没做到不知要如何闹腾了。
为防她恃宠生娇,逮着他哭闹,他这才一进府便摆出个凶神恶煞的样儿来,先发制人。
竹风飒飒,小雪轻飘,他端着架势,迈着老爷步,一本正经的走来,那率先发难的词儿都已想好。
他做足了准备,摆足了姿态,高高在上准备压下这小妾的气势。
气势?
一个妾在他这家主面前有何气势?
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怕见她那双盈盈双目里的控诉,怕听她娇软声嗓里吐出来的怨怪。
这丫头怎就不知不觉间让他宠出来了呢?
娇气,霸气,还会跟他顶嘴。
啧,这小女人,就该要压一压了。
对女人,合该始终在他的掌握中才对。
这样想着,那脸沉的越发能滴出水了。
“预祝大爷,dòng房花烛夜愉快。”娇娘在他身前停住,乖觉的蹲身行礼。
她低眉顺眼,礼仪也恰到好处,真是无处不显示她的服从,这让准备好发难的凤移花犹如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昂藏身躯哗啦一声晃动,眼晕头疼,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气不得笑不得。
他脸部的肌ròu僵硬的抽搐,过了好半响才脸色铁青的重重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起来!”
“是。”
细碎的雪花簌簌落打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她闪了闪,他恍惚看见了水光,他蓦地转开脸,握拳在唇轻咳数声,语气忽的就软下来,背手在后忍着为她挡去风雪的冲动,人模狗样道:“嗯,回去吧。今夜,今夜,那什么,嗯,银宝,送她回去。”
袍袖一甩,急忙大步离去,像后面有哭哭啼啼的妖jīng在追,不给吸食饱了阳气不准走。
是他想多了。
他一走,她便也提步离去。
那背影坚定的,银宝都唏嘘,兄弟俩对视一眼,一个跟着女主子走,一个跟着男主子走,谁都没回头。
地上两串脚印,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很快就被雪花覆盖,白茫茫的洁白,好似不曾有人走过。
第23章雪地红唇(四)
晚来天雨雪,竹月风窗弄影。
喜房门前,红烛高挂,屋内,柳月坐在chuáng沿,娇羞低头,由着秦姨娘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卧房外,花厅上首,榻上,凤移花双臂枕在脑后,嘴角叼着一根茶叶棒,翘着二郎腿,如珠似玉的眼眸正盯着顶棚上垂挂的宫灯看,不过一会儿,门外走来个小厮,他转头看去,张口便问:“就这么点路,让你送个人回去,你竟是到了那边不回来了,谁勾了你小子。”
银宝连忙作揖澄清,跑到凤移花脚踏上蹲着,笑着禀告道:“还不是玉姨奶奶太热qíng,让姜妈妈塞了好些茶果点心给我,大爷您瞧。”
他扯开裤兜,凤移花歪头瞅了一眼,花花绿绿果真满满当当弄了一口袋,这主子也是不要脸的,伸手就拈了一个出来放在嘴里砸吧几下吃了。
银宝腹内好笑,面上忍着,暗暗奉承,实在打趣,凑上前卖乖,“大爷,还吃吗,这个苏果子好吃一些,您刚才吃的那个又冷又硬,那哪里是大爷吃的东西啊。”
凤移花心不在焉,只把那又硬又冷的果子在嘴里,用舌头无聊的顶来顶去,过了半响,凤眸青睐,斜睨银宝,“说,她现在正在做什么?是不是正躺在chuáng上抹眼泪?”
凤移花哼笑起来,得意洋洋,“你去告诉她,哭死了,爷也不去看她,真是惯得她忒霸道了点。让小东西乖乖的别闹,过了今晚,爷回去看她,不,看她表现吧,表现的好了,爷就多去看看她。”
银宝想笑不敢笑,拼命的压着,致使他的嘴角肌ròu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抽搐状态,把个凤移花看的莫名其妙,拍了这小子脑门一巴掌,“我说,你皮痒痒了是吧,敢对爷做鬼脸了。”
“不是,不是。”银宝裂开嘴乐了,实话实说道:“大爷,奴说了,您可别恼,玉姨奶奶没哭没闹,人家悠闲自在的很,在自己院子里堆雪人呢。”
“啥?!”凤移花“噌”的坐了起来,气恼的质问银宝,“她为何没哭?”
银宝双手一摊,笑的越发欠揍。
“摔东西了?”
银宝摇头。
“那就是打骂奴婢了。”凤移花肯定的点点头。
银宝继续摇头,咧着嘴,露着雪白的牙齿乐。
“我看你就是欠揍。”凤移花狠狠瞪他一眼,大喊一声,“金宝,滚进来,爷给你个报仇的机会,去,逮着他,按在地上,使劲揍他,你揍不出个猪头来,爷就把你揍成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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