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辰烨并不理会他老爹,他饶有兴致半垂着头盯着明玫瞧。以前他也隐隐觉得这丫头是个胆大的,只没想到胆大至此,竟就那般不躲不避直面以对,倒让他的招数毫无施展的空间。本来她若躲一躲,定让她瞧瞧什么叫做刀随动如影随形,可是,唉,这丫头偏不遂愿,想想都叫惆怅。
见明玫脸沉如水,眼神凶狠,鼻尖儿微微有汗,忽然又有点儿后悔有点儿忐忑:看这样子,这丫头,是真怒了!
吆西,玩过头了吧?
却听明玫忽然轻飘飘开口道:“霍大少果然好本事,都能削去旁观姑娘家的刘海了。啧啧,这若是带兵打仗亲上前线,必是战无不胜,削敌头发无数。”
旁边便有大兵笑起来,什么削头发无数,当上战场是削头发的吗,是削头颅好不好。
霍侯爷见这小姑娘还能说笑,并且声音平静,吐字清晰,条理分明,不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周围那么多围观,明玫又那样眼睛对着他喷火许久,又这么嘲讽味十足地刺他,霍辰烨原来生出的那么点点后悔早拍着翅膀飞走了,慢慢的他也恼意上来,又多少觉得有点委屈,便冷硬着眉眼仰头道:“谁让先惹爷的!许惹爷不许爷惹不成?小丫头片子!”
一语完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心里腻味起来,收回高昂的下巴,悻悻地看着明玫:还瞪还瞪,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没有半分软和劲,脾气又臭又硬,还睚眦必报。——唐玉琦眼瘸,怎么就偏看上这么个货。
——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曾跟家玩的很起劲儿。
霍侯爷嚅嚅责怪自己儿子半天,虽被自己宝贝儿子忽略得很彻底,但自觉也做足了严父的样子,如今听到霍辰烨连“爷”都出口了,知道坏事儿了,这小子也恼了,那浑不吝的街头痞气都出来了,便迅速转攻小明玫,企图混淆视听地安抚道:“丫头,很胆大嘛,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啊,真是个勇敢的小姑娘。——多少男儿也没这份胆量呢。”
明玫收回盯霍辰烨脸上的眼光,冲霍侯爷淡淡道:“侯爷过奖了,小七只是吓得不敢动而已。”
霍侯爷闻言便道:“真是个实诚小姑娘,正夸呢,倒自己漏气。不过也没关系,刘海没了,看起来还是漂亮的很,以后不留刘海了,看别还怎么削。”说着自己笑起来,旁边也有附和地笑。
明玫不觉得哪里好笑。不过她虽恼霍辰烨,但也早听出这位霍侯爷对自己儿子的包庇和宠爱,不停地责骂着其实是帮着打圆场,不由心里有些佩服。至少,比自家老爹象个老爹样啊。便不忍把自己火气蔓延到老家身上,抬手配合地摸摸脸蛋皱眉道:“是啊是啊,秃瓢也漂亮,谁让家底子长得好呢,真是没法子的事儿。”
大家又给面子地笑起来。
贺正宏老爷就旁边站着,他见识过自家女儿的伶牙俐齿,现正是枪口朝外检验真货的最好时机,便不帮腔不说话地默默瞧着热闹,如今见女儿不过嘲讽一句便硬生生压下火气,把现场有些小紧张的气氛又调转回来一片和乐,不由倒有些佩服,这丫头,果然什么景况下都有引发笑的本事。
想着,便问她道:“小七,可有伤着了?”
“有!”明玫迅速答道。
“嗯?伤着哪里了?”明明毫发无伤,啊,不对,只短了头发。
“伤心了。”明玫道,手指遥点霍辰烨,眼睛却只看着贺老爹道:“那厮欺负,爹爹都不替揍回去!”不给儿女撑腰的爹爹决然不是好爹爹呀。
贺正宏见自己小女儿罕见地撒娇,不由朗声大笑:“好!取长刀来!爹爹等下就好好收拾他。”旁边便有应着去了。
明玫点头道:“那爹爹细细料理,小七这便回去西院养神去了——这魂都被吓飞了好几缕去,得好好养回来才是。”
不管是真cao练也好假cao练也罢,她是不要再这里看了,万一等下舞起来,谁再给她来这么一下,她哪有那么多刘海好削啊。这练武场和她八字不合,还是走为上策。
屋里有听了明玫的话便又笑起来,这女娃委实是语言风趣得紧啊。
贺老爷也笑道:“这嘴还是一样的贫,书塾还没到散学时候就想走了?想回去偷懒歇着就直说。”
明玫遵命不迭:“爹爹想回去偷懒歇着了。”
然后大家的笑声中,转身走,再没看霍辰烨一眼。
其实霍辰烨后来见气氛不错,也想稍微道个歉缓和一下什么的,谁知明玫却压根不再理会他了,他没有机会呀。再说自从他生硬地一语既出,便自觉也融不进明玫与说笑的氛围里去,便很有些烦燥,又带着些莫名的憋闷,只倔qiáng地站原地不动。
等明玫出门走了,仍盯着她背影愣了好一会儿。
霍侯爷见明玫走了,便回身拉着自家儿子又低声好一顿叨叨:“怎么偏偏就惹她一个小姑娘,是捡软的捏么?可真出息呀,一个大男家家的,这满屋的糙兵头子怎么不拉出来练去?真好意思呀。据说还曾经使劲瞪过家?为什么呀?看着挺机灵有趣一小姑娘,若是今天被吓坏了,拿什么赔?便是只吓哭起来了,就舒服得趣了?再者说,一个小女孩,当着这么多的面儿,要是吓尿了裤子,看要怎么收场......”话糙理不糙,每年招的新兵蛋子里,从来不缺那么几个湿裤子君。
霍辰烨听得老大不耐烦:“爹乱讲什么啊,什么吓得尿裤子,那丫头会吗?为何不找别端找上她,还不是因为那丫头,那丫头十分讨嫌!”削点子头发吓什么吓,削耳狂魔也没吓着她好不好。
霍辰烨的反应让霍老爹大为诧异,随即他便明白过来了。这反应,这反应自然就是十分了解家胆儿大,并且,一定家手里吃了瘪了。
——自己都弄不住的儿子吃瘪了耶,霍侯爷眼神闪烁,他对着这么个qiáng筋儿子,打舍不得,骂骂不听,让他已经多少次产生徒呼奈何的无力感了啊。连贺正宏对他也无甚良法,不过道理讲着,小意哄着顺毛捋回来的。这样的儿子现被多少收拾一下,霍侯爷心里竟有些莫名暗慡起来——得好好调查调查,他现,连细节都十分感兴趣啊。
那天后来,贺霍两位老爷再谈起自家子女,贺老爷就止不住地得瑟:“老伙计看着了吧,儿子很会瞬间乍毛,但家小女却偏会花言巧语令满室和乐。”
霍老爷深表赞同,连连点头言简意赅:“柔能克刚。”
。。
明玫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西院歇息,她先回了书塾一趟。
简老夫子不,老四老六两姐妹各自低头忙乎,明玫的新造型竟然没有引起两姐妹的异样目光来。不知是两位太淡定还是压根就没往她脸上看一眼。
明玫心里大为放松,觉得,真好,和两位这样的姐妹关系。她们不用围上来表示热切关心姐妹qíng深地询问着“妹妹怎么了”的平板问题,而她也省却了给他们blabla叙说解释半天的jīng神。大家省事儿。
只明瑾过了一会儿便按捺不住,微朝后侧了侧身,对坐身后的明玫状似随意问道:“妹妹怎么一个回来了?”明明是叫走了两个呀。
明玫摇头:“不是一个回来的啊,尼尼放门口呢。”
于是明瑾转过头去不响了。
明玫便后面摸脖子晃脑袋地随意感叹:“个子矮了真不妙,每次要穿过姐姐头顶去看前面,脖子都伸酸了。唉,快快长高吧。”
话说那书塾又不是什么现代教室,夫子教书时不过领着读下书讲讲义而已,又不用板书和肢体语言神马的,伸脖子看他做毛啊?何况因为学生们进度不大相同,夫子根本就很爱教谁时便或站或坐到谁身边去就近教学。这种qíng况还硬要伸脖子越过头顶朝前望,脖子酸死也活该。
但明瑾很有爱,立马雀跃着小眼神儿殷勤地表示:换位吧换位吧,姐姐怎能让妹妹这般受累。
于是,连东西都是明瑾帮着拿的,三下五除二就各自改了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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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觉得,陌生中间反而会感到很放松和自?明玫很有类似的qíng结,她一向觉得,和亲近不起来的维持着和明瑾这样的关系是很让舒服的事啊。平时不来不往,包括行动上和语言上。到真有事时大家再直奔重点去说啊,或那时再改善关系也可啊,纵有不适也短暂,不需要日日寻摸些相处的理由和借口。
而亲近的很容易惹七惹八毛事儿多。比如她和贺老太太。从前贺老太太眼睛瞧不见她,大家也相安无事挺好的,如今老太太眼睛老瞧着她,徒添她多少麻烦辛苦啊。
如今大姐姐明琪嫁期已到,眼看该上路奔西北老家去了。这老太太原本是信誓旦旦去送嫁的,明琪姐姐也早把她算盘子里,如今事到临头了,她却忽生出些近乡qíng怯的意思来,反悔耍赖说着不愿回老家去了。急得大姨娘和明琪姐姐什么似的,轮番儿跑来逮明玫,让她想些法子好好逗逗老太太开心,别这么临了给她玩变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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