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姜五太太沉默地转身离开了。她本来是想来问侄儿,曹玦明是否开了口的,没想到却听见侄儿夫妇的这番话。虽然曹玦明那里迟迟不肯吐真言,让她有些失望,但她更担心的是侄儿。侄儿公务已经足够繁忙了,也许她不该再拿这件事烦他。
回到房间,早就等得坐立难安的姜融君双眼一亮,迎了上来:“五伯娘,大表哥怎么说?那个曹玦明可开口了?!”
姜五太太摇了摇头,姜融君的神色立刻黯淡下来,眼圈便红了:“难不成就真的没办法弄清楚。姜青云到底是什么来历么?我二叔为什么要带她走?她的家世出身是否跟楚王妃要灭我全家的口有关系?!”
姜五太太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别急躁。如今虽然还不知道当年内qíng,但至少你已经知道,青姐儿并非你二叔的女儿,她甚至有可能是被你二叔从家人身边带走的,多年来不闻家人音讯,也就罢了,如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实在是个可怜人。以后你再见到她,可别再使xing子了!”
姜融君含泪点了点头,小声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不是有意使xing子的,原是误会了她,一时气头上就……”
姜五太太点点头:“我明白,其实你们之间有误会,也是yīn差阳错。等她从长云山回来,你就去给她赔个不是吧,然后再好好问她当年之事。曹玦明不愿意跟你表兄提及当年之事,但对她是不会有所隐瞒的。”
姜融君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离开府衙的曹玦明走出大门口,深觉头上的压力又大了几分。虽然他今日成功拒绝了龚乐林,但若对方真的拿出知府大人的派头来压他,他还真是无法可想。罢了,后日再往长云山走一趟,看能不能说服青云吧。
麦冬默默地牵着马走向他,低声问:“公子没说吧?”见曹玦明摇头,他叹息一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公子便是说了又能如何?我瞧姜姑娘这两日已经消气了,您便是说了,她也迟早会原谅的。”
曹玦明摇了摇头:“不行,这件事你就别再劝我了。从前我们误会她是魏红绡之女,你心存怨怼也就罢了,如今事实证明她与我一样是个可怜人,还有同一位仇人,赔罪还来不及呢,怎能再无视她的意愿自作主张?”
“可是……”麦冬迟疑了一下,“那个寡妇说得明白,姜九爷当年曾经在酒后骂过魏红绡,说她是毒妇,一样是丫头,她就比别人都心狠手辣,什么杀人放火都敢做。这几乎就是在明说,当年老爷的事是魏红绡做的!魏红绡定是听了楚王妃的指使。人家是王妃,高高在上,我们能拿她怎么办?要报仇,就只能亮出姜姑娘的身份,把她当年遭遇之事告诉皇上,让皇上做主废了楚王妃!公子迟迟不肯将姜姑娘的真实身份告诉龚大人,这个仇要几时才能报呢?!”
曹玦明抿了抿唇:“就算说了又如何?楚王妃为何要杀我父亲?这其中是否有什么秘密?我还没查清楚呢,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父亲是太医,若他当真是被楚王妃所害,那定是被卷进了什么机密之事里头。他要小心处理,免得连累父亲死后还要清名受损。
麦冬不能体会他的想法,只是觉得小主人白白放过了一个报仇的好机会,实在叫人不甘心。他回头看了看府衙大门,咬了咬牙。
青云在长云山北面的荒原上协助吏员们丈量土地,对城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如今已经找到了最适合她做的工作,就是负责计算众人量好的地块面积,具体的丈量工作已经不再沾手了。她乘法学得不错,几何成绩也很好,只凭手中一叠粗白纸,还有一根炭笔,就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把别人需要半日才能算好的数字算出来,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她还把阿拉伯数字、九九乘法表、四则运算法则以及不同几何图形的面积公式都传授给了众人,虽然不是人人都能学会,但众人的工作效率确实有了很大的提高,半个月下来,已经完成了七千顷地的丈量工作。如今大家技术更加熟练,做事的速度也会加快,剩下的八千顷,也许不必半个月就能量完了。众人眼看任务完成在望,都是gān劲十足。
他们此时已经往北面与西面推移了很长的距离,差不多有四十来里,果然如龚知府先前派来查探的人所说的那样,并没有任何外族群居的痕迹。他们只是偶尔遇上过三两个牧民,零零散散地赶着几只羊经过,远远看见他们,扭头就走,完全不与他们jiāo谈接触,却又停留在远处偷偷观察他们。青云原本还有些好奇,想要过去打声招呼,但骑马刚跑出十多丈,那些人察觉了,立刻转身就跑,追都追不上,让青云讷闷不已。
刘谢便安抚她道:“罢了,不过是几个外族人,城里也不是没有,你别吓着人家了。”
青云小声说:“我只是想找个人问问,这一带是不是真的没人住罢了。以前不是有外族聚居吗?忽然全都消失了,是不是这一带的土地有问题?”
对此刘谢也很不解:“可我们那么多人都没发现这里的土地有问题呀?兴许这里以前水糙丰美,正适合外族人放牧,他们才会在此聚居,如今糙都被牛羊吃光了,他们就迁走了?其实这些地完全可以拿来耕种的,只是牧民不善农事。”
青云想了想:“要不……咱们把这件事报上去吧?跟知府大人说一声也好,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咱们也不至于落得个知qíng不报或是疏忽的罪名。”
刘谢想想也对,连忙去找周康商议。青云回头再看一眼那牧民消失的方向,心中的疑惑挥之不去。
第三十一章变故
将最新丈量数据送回锦东城的吏员捎去了长云山北面荒原上牧民异状的报告,隔日龚知府便让这名吏员捎来了回音。他对这件事也颇为警惕,似乎城中出现了某些异状,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系。他让丈量队伍众人暂且放慢速度,先往西面进发,不要再往北边前进了,他会尽快派出军队来保护他们,以防万一。
周康一得到他的信,顿时严肃起来,召集了所有吏员宣布了这件事,让他们平日出入小心些。虽然现在他们已经量到长云山北将近五十里处了,也遇上了更多的外族牧民,除了远远观察他们的行为,别的什么都没做,但他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周康与刘谢一致决定,先量西面的土地,那边倒是不常能遇到牧民。
丈量队伍中的吏员们对此各有想法,有的人并不在乎,觉得量哪里都不成问题,有的人却觉得周刘两位上司以及龚知府都太过小题大做了,不过是区区几个牧民,能出什么事?他们虽然比不得军队里的人骁勇善战,却也懂得骑she。除去马留安等几个文弱书生,其他人都是体格qiáng健之辈,真要跟那几个瘦小的牧民打起来,还说不定谁会被打倒呢。
还有一些人,比如马留安,则在私下抱怨:“又要来人了,知府大人要派人来也成,但能不能多运些食水帐篷过来?咱们在这里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吃不好睡不好也就罢了,帐篷就那几顶,住起来挤死人了,偏偏如今我们又离吉门子庄远了,晚上来不及回去过夜,为了节省地方,本来可以帮忙烧饭gān活的婆子都留在庄里了,什么事都要咱们自己gān,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呀?!”
其他人都深表赞同:“可不是么?本来还指望早些将地量完了,咱们可以回城去,如今知府大人却叫我等放慢进度,别再往北边走,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还给我们设了期限!期限过了不能完成差事,是要受罚的!”
马留安又说了:“其实知府大人是极和善英明的,都是陈通判不好!我知道,咱们出来办差,府衙分派给咱的东西比别人都要少些,就是因为他不服气周大人比他有本事!可惜他在朝中有靠山,连咱们知府大人也不好治他的罪,才qiáng忍下这口气来的!”
他这话听得众人义愤填膺。近日来,因众人都混得熟了,马留安也习惯了工作的清苦,闲暇时也爱与其他人聊聊天、说说闲话。或许是因为周康与刘谢都是十分和气的上司,对他们管得不严,又或许是因为身处荒原上,远离城中一gān人等,马留安对上司的敬畏之心大为减轻,他毫无顾忌地将陈通判的种种事迹公之于众了。同行的人里头也有跟陈通判打过jiāo道的,纷纷附和马留安的说法,于是在这丈量队伍里头,陈通判俨然成为了众矢之的的大反派,连周康、刘谢与青云等人也都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遇到的困难都是拜谁所赐了。
周康也曾有过不甘和屈rǔ,他私下对刘谢说:“那陈通判算得什么?他家不过是因为与已故的元后同出一族,才得了圣上青眼!其实他家与元后娘家已经出了五服,当年陈家遭难,他们还忙不迭地划清界限,种种行径叫人齿冷。若不是陈家幸存之人实在太少,他家也确实有一两个出色的子弟,皇上才不会启用他们呢!这陈通判自小就是个庸才,多亏有个好哥哥、好岳家,才有今日,不想如今还做起排挤贤能之事了!我真想参他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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