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兵们听说北边百多里外有蛮人王族的残余势力作怪,都有些蠢蠢yù动。他们跟蛮人打了十来年仗,本来还以为再也不会遇上了,结果如今正闲得发毛的时候,老对头们竟离他们这般近,立时就有不少人提起自己惯用的兵器,出门牵了马就要往北边冲。这可不是里长、甲首们能压得住的,搞不好他们自己就是带头人,龚知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们劝住,还是有不少人偷偷去,借口去看自家田地,其实是往北边五十里外的地方跑。石统领带兵巡视荒原,每日都能押不少人回来。
锦东城忽然增加了这么多的人口,又都是兜里有点银子的,附近的小商小贩都出动了,纷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向老兵和他们的家属兜售各种小物件。锦东城忽然间热闹繁华起来,还有一些商人从外地过来租买了铺面,预备开门做生意。
另外还有东秦人,虽然尚未得到皇帝和朝廷的明令允许,但从前又不曾有过禁令,因此不少人都越过国界,跑来帮本地地主种田,或是到城里寻零工。其间曾有过本地贫民与东秦打工者之间的争斗,后来龚知府为防有蛮人细作借机生事,就把东秦人全都组织起来,统一负责挖沟渠等工作,每日统一在一处工作,一处吃饭,晚上也在一个地方睡觉,不让东秦人有落单乱走的机会。至于那些零工什么的,就由本地贫民分担去了,双方关系很快缓和了起来。
外地人多了,龚知府与石统领他们都十分警惕,担心会有不怀好意之人潜入生事,但对青云与周楠这样的女孩儿来说,市面变得热闹,却是件让人欣喜的事。
第三十九章逛街
周家与刘家都有人每日出门到市集上采买食物与生活用品,从他们的口中,青云与周楠很容易就打听到市面上最新出现的各种商品,比如某种高档衣料,比如最近在京城周边流行的小饰物,又或是富贵人家女孩儿们才用的上等胭脂香粉。
周楠对这些曾经如数家珍,但自从外祖家虞山侯府换了主人,她也跟母亲、兄长决裂,随父亲留在清河就任,这些东西就远离了她。清河因为背靠着淮城这个繁荣的城市,还偶尔会有些新鲜时髦玩意儿流传过去,但锦东这地方,却是天之涯地之角,别说京城里的最新时尚了,在本地官家千金们之间最受欢迎的妆容和打扮,还是京城在去年chūn夏时节流行过的。她们想要得到最新的资讯,只能通过原本家住京城近来才新上任的官员家眷,或是那些从外省赶来赴任的官员的妻子女儿们,带来她们原本所处的地方的流行时尚。而那通常都经过了各种荒腔走板的修改,往往已经面目全非了。
比如京城的闺秀圈中曾经流行过的石青色软罗,上头用金线绣成斑斑点点的小花,在阳光与烛光下会一闪一闪的,仿佛夜空中的星光闪烁,无论配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十分好看,但首要的一点就是裙子的用料必须轻而软,薄而透,层层叠叠,金绣小花必须够小,金线的亮度也必须足够,才能透过层层薄纱,透出金光来。
但这种时尚款式在传到外省时,就经过了人为的修改。有一位地方官的千金找不到石青色的软罗,就改用了上等的同色绸缎,而她母亲在吩咐裁fèng做衣裳时,又嫌那金绣小花太小了不显眼,不够富贵,让人绣得大一些。于是本来应该是星光在夜空中闪烁的效果,变成了石青色绸缎上面绣金色小团花的图样。
另一户官宦人家的少奶奶看见了,又改成了石青色的绸缎裙子,带一条两寸宽的金绣团花裙襕。这位少奶奶的娘家妹妹看见了,嫌裙料颜色太深了,不适合小姑娘家,就改成了大红裙子,上头带了金绣团花裙襕,看起来跟一般的裙子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这位姑娘随父亲来到锦东上任时,将这种所谓的“新款”裙子当作最新时尚介绍给其他姑娘们,就被人吐嘈“京城里的千金小姐穿的还不如我们老家土财主的女儿别致”。
周楠恰好有一条星光裙子,那是她在青河时找淮城最好的裁fèng做的,因此对于那条大红团花的变款格外不能接受,一脸惊恐地拉着青云道:“若我在这里待上三年,也变得那样土气,回了京城后,一定会被人笑死的!我宁可一头撞死了,也不能忍受这种耻rǔ!”于是一听说市面上来了京中最新流行的衣料,她就立刻拉着青云出门了。
青云对此有些啼笑皆非,在马车上,她劝周楠:“流行的东西都只是昙花一现罢了,现在会在锦东城里叫卖的所谓最新款衣料,只怕在京城里已经过气了,买了跟没买都没啥区别。想要永远不落伍,那就只穿经典款,不跟流行,不然有多少钱也禁不住折腾!你要回京,恐怕要到三年后,现在急什么?”
周楠却早已被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注意力,笑说:“没关心,就当是散心嘛,咱们逛一逛好啦!”
青云无奈地依了,事实上,她本人也有些蠢蠢yù动,马上就要入冬了,要预备过年的新衣,她现在手头有钱,也想给自己弄点好东西呢。
她们这回来的市集,离府衙不远,与姜锋旧居离得更近,本来就是一处专为中上层居民服务的商业中心,顾客与店家们大都彼此熟识,有什么矛盾也有人居中说和,因此一向比较安静平和。只是最近来了不少老兵和他们的家属,他们与本地人素不相识,彼此间也有不少人结下了小仇小怨,一旦汇集到一个地方采买物品,就总要生出点事来,有时为了争一样东西,便忍不住要起些口角,闹得这处市集一天比一天热闹了。
青云与周楠带着丫头婆子,驾了马车前来,在市集入口处就被堵住了。无他,来的人太多,基本所有人都是驾车来的,锦东城的道路修建时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口涌入,稍嫌有些窄了,许多人只好弃车步行。青云见状就劝周楠也下车步行,反正商店就在前头,戴了纱笠遮住脸,有这么多下人陪着,也没什么好怕的。
婆子一听就想劝周楠回头,周楠怎么可能答应?立刻就戴了纱笠跳下车去,比青云还要心急。婆子无法,只好嘱咐了车夫半日,便带着丫头们跟上去了。
周楠今日逛兴格外浓,每一家店都要进去看上半日,每一种料子都要挑上一盏茶功夫,青云都逛得累了,她还兴致勃勃的,甚至小声跟青云说:“这里比清河县要繁华些,差不多可以跟淮城西市比了,只是在淮城时,我没法亲自去逛,如今总算得偿所愿,果然比在家里等人上门qiáng!”
青云暗暗好笑,道:“那是当然了,买东西,当然是亲手摸到实物,亲眼对比不同货物之间的优异,然后才决定要不要买比较好。等人送货上门去挑,你咋知道人家是不是开了高价?你是不是被人当成肥羊宰了?”
周楠瞪她一眼,又拉过一匹淡青色的纱罗:“这个雨过天青的颜色好不好?夏天里做成褙子,配碧色或月白色的裙子,一看就觉得清慡!”
青云歪头看了看:“好是挺好的,但现在天都凉了,还买什么纱料呀?再过几日,怕是连夹衣都穿不住了,要换成薄棉袄。”
周楠瞥她,又拉过另一匹青莲色的呢料:“这个如何?这是多罗呢的料子,听说自海外而来,前几年在京城里倒也时兴过一阵子,后来虽说穿的人少了,但只要颜色配得好,也不至于被人说土气。”
青云无可无不可地:“这料子倒还算厚实,那个是什么?”她拉过一块厚厚的料子,表面上毛绒绒的,有点像是羊皮。
周楠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羊剪绒,就是把羊皮上头毛一刀煎了,剩下一点毛绒头,摸起来十分平滑,再染了色,做衣裳穿是极好的,比棉袄要暖和。只是这个色染得不好,有些深浅不一,该不会是染坏了吧?”她瞪向店家:“难道你这东西是因为染坏了,才会丢到这儿来卖的?!”
店家额头都冒汗了:“小店怎么敢?这都是上好的货,供货的货商怎么说,小店就怎么卖,当真不是故意染坏的!”
这分明就承认了是处理品!周楠柳眉一竖就要发作,青云便劝住她:“行啦,真要像你说的那样,这是好东西,哪里还能轮到锦东卖?肯定是在京城或是大府大城里卖不掉了,才会运过来的。价钱这么高,又不好看,咱们还是看别的吧!”
周楠神色缓和了些,又冷冷地命令店家:“还有什么好料子,都拿出来吧,别把这种别人不要的货色拿出来搪塞!”
店家战战兢兢地去了,他认得周楠身后站的婆子,知道这是位官家千金,绝不敢得罪的。不一会儿,他便捧了两匹大红料子出来,周楠一摸,才觉得满意了:“这是大红猩猩毡,品色不算一等,但也还过得去,冬天用来做斗篷是极好的,我已经有一件了,倒是缺个观音兜,正好扯几尺回去。”又问青云:“你要不要买些?你总是穿青呀蓝的,总没件大红衣裳,小小年纪,做什么打扮得这样素?头上也只戴些绢花,金呀宝的连一件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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