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怔了一怔,露出了苦笑。她的丫鬟有些委屈,小声说:“太太怎么把姑娘的首饰拿走了?那匣子里装的,都是姑娘预备出门时戴的首饰,太太拿走了,姑娘怎么办?咱们珍珠宝玉倒多,还有整一匣子成色极好的金子,只是进京后诸事忙乱,还没来得及到银楼去订做新首饰,这会子都没东西戴了!”
周楠淡淡地道:“母亲只是怕我粗心,把东西丢了,才会替我保管罢了。”
那丫鬟不以为然:“那也该是保管另外几个匣子的零碎东西,这一匣已经是姑娘仅有的新首饰了,若不是想着锦城那地方的首饰工匠,做的东西都太粗,远不如京里的别致,姑娘也不会打算到了京城再打东西。”
周楠白了她一眼:“母亲要拿就让她拿,这有什么?不过是一匣子首饰,难道我还少了那一匣?倒是该把那些上好的珍珠和小块些的宝石挑些出来,明日出门时一并带上,请县主替我们寻个好匠人,重新打一批首饰才对。”
丫鬟忙笑道:“正是呢,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明儿进宫,用太太选的几件首饰对付过去也就罢了,县主可是说了,将来要常带姑娘出门的,总不能每次都戴一样的首饰。况且县主虽不会说什么,但要是叫不知qíng的旁人看见了,以为姑娘手里没钱,笑话姑娘,那可怎么办呢?”
周楠闻言,忍不住笑了,瞪了那丫鬟一眼:“贫嘴!赶紧把衣裳首饰收好吧!”
且不说周王氏如何抱走了女儿的首饰匣子,又如何为女儿明天入宫见太后一事而激动得睡不着,到了晚上,她躺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的,因着丈夫歇在了书房,她孤身寂寞,又生出了新念头来。
从前虞山侯的爵位还在她父亲手上时,她也曾经随嫡母入宫晋见过,但只是随大队人马拜见贵人,宣召到贵人面前说话,还真没有过,倒是嫡母曾经有过两次面见太后、并与太后说话的经历——有一次是见已故的罗太后,另一次是见当年还是皇后的现任姜太后。不过她曾经听嫡母提过好几回,太后要召见年轻姑娘们,一定会让女xing长辈们带她们入宫去。去年太后要为清江王选妃时,也是传召各家诰命带着女儿入宫的,若那家姑娘没有母亲,那就让亲眷家的女xing长辈代劳,又或是找个宗室女眷领人。
青云与周楠是同辈相jiāo,太后要召见周楠,她这个母亲应该带周楠走这一趟才对。若是能借机哄得太后开心,对她另眼相看,别说她在周家不必再受婆母的气,就连王家也能沾点光。
这么一想,她立刻就下了决定,连觉也顾不得睡,三更半夜地叫醒了所有丫头婆子,要她们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最体面的大礼服,还有最贵重的首饰,等天明后,就说服清河县主把她也带上。
也许是因为青云一向对她还算客气有礼的关系,周王氏完全没想过青云会拒绝她这个“合理”的要求。
第二天一早起来,周楠穿戴完毕,本来要预备出门去温郡王府的,却从母亲处听到了这个要求,简直呆住了:“母亲,这……这如何使得?!”
“怎么使不得?”周王氏已经穿戴一新,“你头一回进宫,没个长辈带着怎么行?县主也只是个同辈罢了,这不合礼数。”
周楠正要劝她,忽然听得丫头们报说祖母周老太太过来了,只得住了嘴,赶到门外迎接,居然发现周老太太身边还跟着穿戴一新的庶妹周樱,后者无论是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头上戴的首饰,都把周楠的比下去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有钱似的。
周老太太的来意非常简单,昨儿夜里周王氏闹出的动静太大,周宅地方又小,因此老太太很快就发现了真相。听说周楠要入宫见太后,周樱立刻就动心了,便一个劲儿地怂恿祖母开口,因此周老太太要让周楠进宫时把周樱也带上。
她说:“清河县主当年认养在刘大人身边,而你们父亲对刘大人有知遇之恩,县主自然会对周家人另眼相看的。从前樱儿一直住在老家,不曾见过她,如今有机会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就该为妹妹引见贵人才是。”
周楠简直要哭出来了,青云想出这个法子,带她入宫见太后,其实是想借太后之口,杜绝周老太太与周王氏为她安排不靠谱的婚事而已,没想到消息才传出,两位长辈就有了这般不靠谱的主意。她母亲在京中受尽冷眼,因此姿态谄媚功利些也就罢了,祖母一贯是重规矩的,怎么也会生出如此荒谬的念头?她做女儿、孙女的无法拒绝长辈的要求,只怕这回真要在青云面前丢脸了!
青云今日特地坐了马车来接周楠,万万没想到才到周家,就遇上这么几位厚脸皮的人。周王氏一个劲儿地说年轻姑娘进宫该由母亲陪着,她做母亲的不能让女儿出了差错。周老太太也一根筋地说周樱也跟周楠一样乖巧,县主跟她相处久了就会喜欢她的云云。
周楠站在角落里,眼圈都红了几遍。
青云见状,便不耐烦了,索xing拉下脸来:“我说的是,太后让我带周楠进宫晋见,周老太太和周太太有哪一个字是听不懂的?!”
众人都怔了一怔,随即脸上有些不好看。
周王氏慑于青云威仪,生怕真的得罪了她,倒是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讪讪地笑着,心中无比惋惜。
但周老太太却是做惯了老封君的,在老家也无人敢违逆她,当下就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县主言重了,我们周家代代娶媳都要求出身52书库,不敢说才学出众,至少是知书达理的,怎会听不懂县主的一句话?不过是因犬子曾对刘大人有知遇之恩,想着两家总该还有几分qíng份,小一辈的女孩儿们多来往是应该的,才会开这个口罢了。”
青云似笑非笑:“我不是刘家女,两家的qíng份与我何gān?我只记得jiāo好的是周大人与周大姑娘罢了。我不认识什么周樱,为何要带她进宫去?”
周老太太的神色更不悦了,周樱涨红着脸,上前一步道:“清河县主,你虽身份尊贵,但我祖母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如此无礼?!”
青云瞥她一眼:“谁是我的长辈?你倒是说清楚了。若说周老太太年纪大,我该敬重几分的话,倒也说得过去。但我敬重年纪大的人,那是我知礼数,有教养。你们却不能因为我知礼数,有教养,就想踩到我头上来,以长辈自居,对我指手画脚,硬bī着我去做什么事——你以为你们是谁?!”
周老太太和周樱顿时觉得脸上仿佛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第四十九章变脸
屋里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周楠心中难堪之余,早已没了勇气去为自己的家人做任何辩解了。她认识青云多年,知道青云会当面让人下不来台,就已经是很生气的意思了。虽然青云不在乎身份之别,对她仍像过去一样亲切,却不代表她就真的能安心将青云继续视作小官吏家的gān女儿,或是同辈相jiāo的闺中密友,无视事实黑白,随便冲朋友发火。
周王氏更不会说什么,她正在心里暗慡呢,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婆母和一向她看不顺眼的庶女被当众打脸什么的真是太让人心qíng愉快了!偏偏青云的身份地位放在那里,周老太太和周樱也没法说什么,人家是深受太后宠爱的宗室贵女,就算被人宣扬不敬老不守礼之类的坏名声,又能有多少影响呢?况且周老太太和周樱还未必有本事宣扬得出去。周王氏一时高兴了,也就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是被打脸的对象,反而越看青云越顺眼,越发坚定地认为自己应该抱紧这条大腿不放了。
周老太太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板着脸道:“请恕老身失礼了,原以为县主与老身的孙女平辈论jiāo,又对犬子颇为敬重,还以为县主会对朋友家的长辈也会有几分敬意,却忘了身份有别,县主地位尊贵,自是不能与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相比的。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讲究的是礼数教养,但在皇家,在宗室里,讲究的是身份之别,礼数什么的反倒在其次了!”
周老太太这话还是带了几分怨气的,不过青云却不会在这时候退让,反而露出一种“孺子可教”的神色:“周老太太不愧是周大人的母亲,这话说得很是明白。说真的,我虽然不是在京城长大,但规矩什么的也不是不清楚。我从来就没听说过有哪家女眷qiáng迫客人带自家庶女出门的,这种事总要你qíng我愿才好,只因为客人不愿意,就上纲上线到什么礼数、教养的地步,也未免太没有礼数,太没有教养了!我自打回到家,教养我的除了我的祖母,就是太后娘娘。难不成周老太太觉得这两位长者也没有礼数,没有教养吗?”
这回周老太太脸色都变了,什么怨气都散得一gān二净,代之以恐惧和担忧:“县主恕罪,老身绝无此意!”她回头看了庶孙女一眼。见她两眼泪汪汪的模样,我见犹怜,心里不禁一痛,黯然道:“樱儿自幼陪伴在老身身边,孝顺懂事,只可惜是庶出,总被人挑剔。老身……其实只是希望她能有幸蒙太后青眼,夸奖两句,日后也好说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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