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对此倒是没什么异义,只是有些担心:“靖云哥不会有事吧?那几位老臣……会不会迁怒到他身上?”她对楚郡王的称呼总算改口了。
皇帝微笑着摆摆手:“放心,万事有朕呢。”少年的面庞还带着几分稚气,眉宇间却透出qiáng大的自信与坚定,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青云见了,心下忽然觉得很有安全感,便笑着应声,告退离开了。
慈宁宫里似乎很是安静,今日并没有别的太妃、太嫔过来说笑打牌,也没有宗室女眷或外命妇入内请安。正殿方向关着门,廊下拐角处有几个宫女在小声说话。青云见菡萏也在其中,便走了过去,众宫女连忙向她问安。
青云笑着一一应了,又问菡萏:“太后这会儿在做什么?是在屋里歇息吗?”
菡萏对此也不大清楚:“太后今儿jīng神不大好,谢姑姑在殿里陪她呢,但其他人就都被赶了出来。”
青云心中疑惑,见菡萏她们一群人拿着几块十分jīng致的绣品比来比去的,便笑问:“这是在做什么?”
菡萏笑道:“从前在针线房供奉的一位姑姑,近日听说定了亲,要准备出嫁了,我们在盘算着要送什么给她做贺礼呢。”
青云一问名字,正好是乔致和要娶的那位,原是在慈宁宫小针线房上管事,除了一年四季做新衣裳时会在她面前露露脸外,平时接触并不多,但印象中是个挺温柔和气的美人,便笑着说也要凑一份。与菡萏她们说笑了两句,青云便直接往正殿里来了。
她在这里向来是不必有什么顾忌的,见没有宫人阻拦,也就直接推开殿门进去了。
正殿内间里头,太后正声带哽咽地向谢姑姑诉苦:“……当年的事是我做错了,可好歹我也生了皇帝,还把他养了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连先帝知道实qíng后,也只是训斥了我,没把我废了,那几个老头子怎能这般可恶,竟想要我的xing命!”
青云大吃一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谢姑姑在安抚太后:“太后别多心,皇上断不会允许他们胡来的。那几个老东西,其实是老糊涂了。仗着皇上敬重他们,就想要作威作福。”
“可他们说得也有些道理……”太后抽泣着,“我活着一日,外人就始终记得我曾经做过什么事,必会有人疑心皇上不是皇家骨ròu……这世上的人心就是如此。哪怕人人都知道那不过是流言,没根没据的,可总有心里存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的家伙,非要拿这种事来打击皇上……”
“太后您多想了,只要把楚王太妃解决了,还有谁会传出这种谣言来?朝中只要皇上不动,宗室里只要南阳王不动,谁能威胁得了皇上?几句流言又能算什么呢?”
“可是……那几个老头子连青儿都不肯放过……”太后深觉自己害了女儿,“若是我早早死了,人死如灯灭。那些人就没法拿这个说事儿了,也没法怪到青儿身上了吧?”
青云忍不住了,闯进内间道:“母后说的这都是什么疯话?!谁让您和我去死了?!是那几个顾命老臣吗?!”
太后见她闯进来,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几时回来的?”
青云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她。只转头去看谢姑姑:“姑姑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那几个顾命老臣要bī皇上做什么?!”
谢姑姑犹豫了一下,瞥见太后猛地摇头,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他们虽不曾明说,但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说是要断绝后患。皇上发了脾气,把这话驳回去了,可皇上还未亲政,若朝中重臣都这么想,事qíng也难办得很。这是皇上身边的人悄悄过来传给太后知道的,原是太后特地安排的人,为着是怕皇上忙起政事来,就忘了进食休息……”
太后瞪了谢姑姑一眼,便一把拉过青云:“好孩子,你别恼。有皇上在呢,他才不会由得别人伤害我们。我不过是心里委屈,白说几句罢了。”
青云却道:“他们就连这种念头都不该起!遇到大事,就成天想着牺牲女人,还说是顾命大臣呢,有一点真本事没有?!”
太后叹了口气:“他们只是想绝后患罢了,这种谣言……真要放任下去,对皇上的伤害也不小。”
青云却不以为然:“想绝后患,有的是办法。真要把您bī上绝路,外人还会说出什么好听的来?连皇帝的亲生母亲、一国太后都要为传言送命,可见传言是真的,皇帝的身世一定有问题——等到这种说法出来的时候,就真真死无对证了,到时候叫皇上怎么办?说不定还要背上不孝不仁的名声!”
太后顿时被唬住了:“这……会么?”
“当然会!”青云斩钉截铁地道,“因此您只管继续做您的太后,该gān嘛gān嘛,不必有什么心虚的地方,连父皇都原谅您了,还有谁有资格指责您呢?这回完全是楚王太妃搞出来的事,要是哪个人放点流言,就能bī死一国太后,那还要皇帝做什么?要朝廷做什么?!”
谢姑姑也在一旁帮腔,太后总算被说服了,暂时平静下来。青云为防万一,决定今晚留在宫里过夜,陪伴太后,省得她一个人独处时又胡思乱想。
二更时分,青云正要睡下,忽然见得外殿方向有光亮,又有脚步声快步向寝间走来。她连忙坐起身,一旁的太后也睁开了双眼,有些迷糊地问:“出什么事了?”
谢姑姑急步走了进来,跪在chuáng前禀道:“太后,小林子过来了,奉皇上旨意,要请太后与县主到宗人府大堂走一趟。”
太后怔了怔,青云忙问:“去宗人府大堂做什么?”
“楚王太妃已经拿下了,楚郡王也被救了下来,只有老楚王爷伤势有些重,眼下挪动不得,还留在城外。皇上命南阳王夜审楚王太妃,但几位顾命老臣却都在宫门外跪求听审,皇上拗不过,只得答应了。他们又道楚王太妃的罪状,太后与清河县主都是证人,要请二位贵人移驾。皇上不允,他们……他们就抬出了先帝的遗旨……”
那是先帝册封他们为顾命大臣的遗旨,皇帝虽然已经亲政多年,但名义上却还未到亲政的年纪,是不能完全无视老臣们的请求的。因此虽然心里窝火,但还是派了亲信太监过来请太后与皇姐。不过小林子也捎来了他的口信:“母后与皇姐放心,朕断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青云见状,只得起身换衣裳。她转头看见太后一边在芙蕖等人的服侍下更衣,一边向谢姑姑述说心中的忧虑,想了想,召过菡萏小声问:“你可知道冯吉冯公公今晚是否当班?”
先帝身边十分宠信的大太监冯吉,三年前先帝驾崩后就告了老,如今管着宫中藏书阁,差事清闲又体面。皇帝与太后对他都十分优容,知道他在宫外有私宅,也由得他不当班时回家去过夜。
菡萏便答道:“冯公公今晚应该当班,这会子大概在藏书阁呢。”
青云于是嘱咐她道:“烦你替我跑一趟腿,去找冯公公,就说当年先帝留给我的那个匣子,如今还放在我温郡王府后街的宅子里,地方他老人家是知道的。请冯公公跑一趟,把东西送到宗人府大堂去,我在那里等他。”
那是先帝留给她的密旨,为的就是预防有一日她身世大白时,皇帝与太后会遭遇闲言伤害。虽然今晚不一定能用上,但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
第一百零九章审理
青云与太后坐着舆轿抵达宗人府时,已经过了三更时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随行的侍从提着宫灯,散发出昏huáng的光芒。
宗人府衙门寂静一片,若不是守在大门前的两排黑衣御卫,不是平日会有的防卫装备,人们还只当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衙门里也是空无一人。青云透过舆轿锦帘的fèng隙往外看,只认得其中两名黑衣御卫曾经随自己去过定国侯府,都是皇帝身边的亲信之人,是先帝留下来的人手。这样的人她总共也没见过几个,今晚却出动了十几人来守大门,那衙门里头皇帝身边又会有多少个?看来今晚真是要摆大阵仗了。
青云心中犹自思量着,身后却传来太后的低语:“皇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连夜在宗人府大堂审案,这倒罢了,连我们都叫了来,只怕不等天亮,消息就得传出去了。别瞧这四周黑压压的一片,还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
青云有些吃惊,稍稍掀起两侧的车窗帘子往外瞥了几眼:“有人盯着吗?倒是看不出来。今晚审案的事应该是要保密的吧?”
“傻丫头,你也不想想,这周围都是什么地方?吏部衙门,户部衙门,翰林院,詹事府,连太医院也离得不远,更别说几个府卫衙门了。这些地方夜里都有人当值的,虽说比不得白日里亮堂,却也绝对不会漆黑一片。可我们方才出了宫门一路行来,见着了几个人?几盏灯?虽说皇上这是不想让人瞧见舆轿过来。可这种事哪里是能瞒得过去的?”太后感叹道,“守宫门的武将、军士,各部衙值夜的官员与守卫,还有宗人府里等候的那些官员的家眷,南阳王府,皇上身边的侍从,慈宁宫里的侍从……能听到风声的人多了去了。如此浅显易见之事,皇上怎么就想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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