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又不是三岁小孩,会照顾自己。”云成源自我安慰道:“而且你是在四少爷这里避难,不算是做奴才……”
“嗯。”映桥摸出卖身契递给父亲:“您看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云成源展开文书迅速的扫看完:“爹一定能找到营生做,两年后把这五十两还上,再给你找个好婆家!”
映桥一边点头一边不放心的说道:“不过,有了这五十两,您暂时不用为生计犯愁了,还是一心准备秋试罢。若是中了,五十两也好,五百两也罢,都好说。”而且父亲若是考中了进士,季文烨总不能把朝廷命官的女儿收做奴仆,不到期也得放人。可惜,中进士比发财还难,映桥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我怎么能用你的典身钱。”云成源想到女儿真的卖了身,鼻子一酸,吧嗒吧嗒又落眼泪。映桥也给父亲擦泪,心想他们真是一对患难父女,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
这时,门外有丫鬟敲门:“管家叫我送笔墨,说云相公或许用得着。”
于是云成源又扶桌痛哭:“这是叫我签女儿的卖身契啊——”
映桥去开了门,把笔墨印泥还有那五十两银子接了过来,放在桌上,默默的等父亲哭完。云成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又哭了一阵,然后才狠下心道:“……看来,我不签也得签了……我、我签……映桥……”
他泪眼模糊的落了自己的大名,按了手印,这时一滴泪落在纸上,yīn湿了几个字,足见他的悲伤。
终于哭的眼泪gān了,眼睛又红又肿,云成源才罢休。冷静下来,和女儿互相鼓励。映桥还好说,她有信心在这里立足,只是不放心父亲。
“爹……要不然,你拿这五十两娶个媳妇吧,也好照顾你。”
“我这辈子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用你的典身钱娶婆娘!”云成源又想哭了,含泪摇头,接过装银子的包袱,一个劲的摇头。
为了让父亲放心,映桥安慰他道:“四少爷救过您,他是好人,所以,我在他身边做事,您就放心吧。”
对四少爷有十分好的印象,正是云成源可以签下卖身契的原因之一。他对他们父女有救命之恩,于是他又暗暗说服自己,女儿不是做奴才,而是去报恩。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进来,说是有话和云相公说,映桥便和依依不舍的父亲分开,一边往回走,一边伤感的抹眼角,qíng绪非常低落。
回到正屋复命,季文烨坐在榻上装模作样的看书,见她来了,手一伸:“契书给我看看。”
卖身契一式两份,父亲留一份,她带回来一份给季文烨。季文烨低头扫了眼,朝她皱眉道:“文书都叫你哭湿了,幸好湿润的不是关键的地方,不影响什么。”
不好坦白是父亲哭湿的,映桥默声不语。
季文烨轻哼:“能在我身边做事是你的福气,你哭什么,好像我仗势欺人,真是晦气。我季文烨虽然在锦衣卫供职,但从没做过欺男霸女的事,可不想因为你坏我的名声。”
您都做锦衣卫这行了,还在乎什么名声啊!映桥低声道:“……不敢,我其实是喜极而泣。”
分明是抬杠,季文烨冷笑道:“那你喜一个给我看看。”
映桥脸皮较厚,立即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给他看,季文烨道:“笑的难看,午饭别吃了,拿镜子练笑去。”
“……是。”
季文烨说完,便继续低头看书了,映桥没他的命令,不能随便退下,便站在一旁等吩咐。但显然他没把她一回事,低头看自己的书。过了足有半个时辰,黛蓝进来禀告:“爷,赖千户求见。”
季文烨这才抬头,犹豫了好一会,道:“叫他进来吧。”黛蓝领命下去后,映桥等待吩咐,谁知他朝她一摆手:“你下去。”映桥道了声是,赶紧退了出去。
出门后,见一个身穿飞鱼服的年轻男子急急往这边走来,映桥知道此人是锦衣卫,赶紧退避到一旁。心想季文烨不是说不gān这行了么,怎么还有锦衣卫的人来见他。
她没忘记四少爷的吩咐,真从黛蓝那借了手镜,找了个僻静的坐着‘练笑’。中午没饭吃,饥肠辘辘的难受,于是镜中的她哪里还笑得起来,愁眉苦脸的。
“你在gān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季文烨出现在她身后,吓的映桥忙站起来:“……我按您的吩咐,正在练笑。”
“……”季文烨略显迷茫,一脸‘我什么时候吩咐过你做这种蠢事的’表qíng。
映桥顿时觉得自己是个二百五,原来人家只是开玩笑,她竟真去做了。
季文烨想起来了,不由得轻笑道:“你倒是挺听话的。”
“……主人吩咐的,肯定要遵从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仆人哪有选择的权利。
他难得露出笑容:“你挺有意思的,这五十两花的值。”
“其实您那五十两不算花出去,因为两年后会换给您的。”她纠正。
“……”季文烨便收了笑意,冷声道:“你晚饭也别吃了。”
☆、16、第十六章.....
卖身的弊端bào露无遗,之前帮工,顶多是主人家不招待饭食,但她若能自己找到吃的,随便吃,没人管得着。现在好了,他不许她吃饭,就不能随便找东西吃。
映桥触了霉头,老实多了,纵然心中百般不满,表面上也乖乖的听吩咐:“……是。”
“你若是听话,我自然会保住你。对了,刚才来消息说,陈姨娘昨晚死了,你暂时安全了。”说罢,斜睨她的眼睛,异常冷静的继续说道:“不过,大老爷还在,你还是小心为妙。”
陈姨娘死了?映桥愣住,j□jbào露,不是她死了,就是陈姨娘死,总要一个人被灭口,她愈加后怕,连忙道:“有您在,我哪都不去。”
他微微颔首,似是肯定她的回答:“没有我,今日等待下葬的就是你。”
映桥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你今天要做的就是饿着肚子好好反省一下,以后如何尽一个忠仆的本分。好了,先下去吧。”
“是。”她躬身正yù退下,就听他在她身后道:“对了,今天上午你爹打碎了一个茶盏,五十文,我叫管家给你记账上了。”
“……”映桥震惊,这还带欠债的?!
他平静的看着她:“赎身的时候,一并还上。”
她口中颤悠悠的道:“……是。”然后赶紧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云映桥卖身为奴的第一天,挨饿,顺带欠债五十文。
—
映桥吃了苦头,学乖了,季文烨吩咐做什么,她都只回答一句:“是,少爷。”
虽然季文烨明显表现出了要跟锦衣卫划清界限的意思,但映桥觉得,他身上保留很多鹰犬的习气,比如xing格yīn沉,不信赖他人。季文烨晚上休息,不用丫鬟上夜,也不留女人过夜,足见防备之心。
正因为这样,她轻松多了,如果有个要丫鬟上夜的主子,白天伺候完了,晚上也不能消停,可要累死人了。
这日,是个yīn雨天。季文烨在书房看书,只留映桥一个人在一旁伺候着,因为他发现她比其他丫鬟‘好用。’
“你把下一册拿来。”他合上眼前的书卷,吩咐映桥。
您老人家要我拿下一册书,至少也得告诉我,您现在看的是哪一册吧!她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的问:“爷,您现在看的是哪一本书?”
他便拿着书扬了扬,然后又放回桌上了,速度太快,映桥没看清,隐约觉得是‘文韬’两个字,于是判断他看的是《六韬》,《文韬》后面是《武韬》,到书架上一看,果然看到《文韬》一册空缺,忙将后一册《武韬》取来递给他。
她学乖了,拿完书,见杯中的茶喝光了,又殷勤的倒满,然后奉上,他瞄了她一眼,没接茶,映桥便讪讪的收了手,在一旁恭候。
季文烨垂头蹙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开口要她磨墨,映桥见她展现用处的时候了,忙靠到桌前,熟练的加水开磨。因为父亲的关系,映桥对文房四宝很是熟悉,磨出来的墨浓淡始终,而且磨墨时间长了,容易手酸,映桥还练会了左手磨墨,右手倒左手不带停歇的。
“墨磨的不错。从你这一段日子的表现来看,你倒是挺习惯伺候人的。”他道。
“……”映桥笑道:“在老家的时候,有算命先生给我卜过一卦,那会我家还没败落哩,就说我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现在想想算的可真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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