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云与玉衡向崔瀚见过礼后,坐了下来,问了两句外祖父、舅舅、舅母安好与否,便安静地坐着当花瓶背景了,急云是一贯如此,玉衡却是多少知道母亲的打算,心中不喜,因此只应景,再不肯多说一句。崔瀚看着她们那美貌的脸蛋,心痒难搔,却qiáng作镇定对崔氏道:“姑母姑丈后日便要启程回京,却不知表妹表弟来了江陵城,好好游览了一番不曾,江陵城古刹名花还是颇多的,不若让外甥做个向导,略尽地主之谊,带两位表妹游一游。”
崔氏一听颇为意动,两个女儿因之前她怕走漏消息,除了那次周岁宴,竟再没出去过,如今却无这个顾虑了,让女儿出去松快松快,也有个机会让两边认识认识,如今瑶光是嫁给晋王了,玉衡却可考虑考虑。
玉衡却矢口回绝道:“母亲身体未愈,我们正当好好服侍,岂能自己出去游玩?”宗门大比迫在眉睫,又才发现有意思的剑法,她如何肯làng费时间在游玩上,急云则无所谓,妹妹既然开口,她自然要同进退,自然不发一言,开阳也只是默然。
崔瀚连忙道:“原来姑母玉体不和,我竟不知,是外甥的错了。”
崔氏看玉衡满脸倔qiáng,知道这个女儿只怕看出自己的打算,心头一晒,想想如今瑶光是要做晋王妃的,玉衡的婚事再缓一缓,多看几人也好,便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身体已好了许多,你们表哥原是一片盛qíng,不过如今天气渐热,我们又快要回京,只怕出去中了暑热,却是误了行程,待来年再找机会回来吧。”
崔瀚有些遗憾,崔氏却又吩咐下人将外院房间安顿好让崔瀚住下,一边又问他喜欢吃什么,晚上让厨房做给他,又说了些家常话后,才起来让仆人送崔瀚去外院休息不提。
却说崔瀚心如猫挠,然而崔氏在苏定方那儿吃过亏,虽然对崔瀚印象颇好,仍是管紧了内宅,内外院看得极严,他想进去或者找机会传些东西,竟都找不到一丝fèng隙,急云和玉衡又在加紧练剑,更是再不会主动迈出内宅一步,崔瀚在开阳那儿倒是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却从来没看到两姐妹来兄弟这儿过。转眼谢相已是遣人过来,让她们收拾行李,到时码头会合,一同上京。
他急得也不能寐,足足翻转了半夜,到底让他想出个办法来,第二日找了崔氏道:“外甥如今不过是秀才功名,在凤州却乏名师指点,如今学问上进得十分缓慢,听父亲说过京中国子监若是有高官保举,又属亲戚的,便能入学,也不知姑丈能否替外甥保举一番……”
崔氏有些作难,她一贯从不敢自作主张,替谢佑答应什么,崔瀚察言观色,知她为难,便赶紧道:“不敢让姑母为难,明日外甥且先送姑母上京,若是不成,外甥也不敢怨,只求能在京里拜望些名师,再和姑父学些学问,便感激涕零了。”
崔氏想了想,觉得这倒是可以答应,便欣然道:“既如此,那你也且先收拾好行李,明日和我们一同回京,到时我和你姑丈说说看看可否,只是大哥大嫂那边,你可得了他们许可?”
崔瀚笑道:“我走之前,父亲便一再叮嘱,若是姑母回京,那是一定要送一送的,我今晚便修书告知父亲大人,他若知道我有幸的姑丈指点,那是再不会阻拦的。”
崔氏听了也便同意了。
转眼便到了回京的日子,一大早崔宅门口便排满了车队,行李,崔瀚骑了马,看到两位表妹上了马车,将帘子下的严严实实,有些遗憾,其实急云倒是喜欢骑马的,只是她若是骑马,玉衡必定也要骑,她们独自一个人都还罢了,虽然貌美,也还不至于惊世骇俗,两个人一同在大路上骑马,那回头率大概就是百分之百了,实在有违她一贯低调的原则,于是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崔氏的要求上了马车,一路行至港口,与谢佑会合,上了船,别了江陵城。
这一次她仍然是只能遣人给夏老大送了一份礼,便又离开了,前些日子夏老大给她捎了封信,说了杜鑫如何挑拨了一番庄家的父子关系,又悄悄通过早就埋好的钉子,给庄雄下了药,直接让他在争吵后中了风……如今漕帮的江陵城铺子多半被bī得盘了出去,分舵乱成一团,有些元老不服庄少爷的管,拿出他气得老父中风的事qíng来说,总舵那边不得不另外派了个人来当分舵主,却到底根基太浅,直闹得一团糟。而夏老大借着这事qíng,又大大的立了威,后头的日子自是好过的。
船一路顺风行驶,走得极快,不过数日便到了京城,崔瀚在船上一直想找机会和表妹攀谈,孰料这楼船有两层,两位表妹和崔氏都住在楼上房间里,极少下楼,居然一路也没找到个机会搭话,又碍于姑丈也在,不敢轻举妄动。却说谢佑知道崔瀚的打算,又考校了一番崔瀚的学问,崔瀚虽然xing好风流,因祖父父亲在学问上抓得紧,学问上却也还扎实,居然对答如流,谢佑颇为赞许,自然是要为妻子做脸,欣然答应替他保举。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自是别有一番气象。他们下了船乘车回了丞相府,回来第一件事,却是阖家去向谢老夫人请安。
谢老夫人却是避而不见,出来回话的是谢天璇,满脸尴尬,谢佑想了想,和天璇道:“我一个人去见母亲。”
慈晖院里静悄悄的,丫鬟们垂手立着,一丝声音都听不到,谢佑摒退了丫鬟,天璇见状也知趣地退下了,谢佑进来看到母亲正在佛前瞑目数珠,他径直走上前在母亲膝前跪下,低声道:“娘,儿子回来了。”
谢老夫人闭着眼睛,只不搭话,谢佑继续低声道:“这次回来,却是将长女瑶光找了回来,还请母亲一见,另看在孩子脸上,给崔氏些脸面。”
谢老夫人忽然厉声道:“你有了儿女有了爱妻,还理我这不中用的老母作甚?”
谢佑低声道:“母亲自幼含辛茹苦抚养我们长大,岂敢不记母亲恩重?犹记得父亲过世后,不过只余有薄田数十亩,佃户看我们没有人顶门立户,多赖着不jiāo田租,家中拮据,往往连ròu都不敢多买,一年过年,族人送了一条大鱼来,您却对我和弟弟说你不爱吃鱼,只让我们吃,那时年幼,居然信了,家里生计艰难,您辞退了下人,自己亲cao杵臼,洗衣做饭……到现在您手上脚上的冻疮,依然年年都生,断不了根……”
谢老夫人想起那青年守寡,咬牙过来的时光,双目流下了两行浊泪,谢佑低声道:“孩儿咬牙读书科考,只想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孝敬母亲,如今母亲心中委屈,那必然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定不敢辨……只是,母亲自小教孩儿,定要做个重qíng重义的人,如今崔氏归于谢家十数载,恭顺婉辞,未曾有失。孩儿当时外放在凤州,她嫁与我,娘家陪嫁了偌大妆奁,她却无一丝骄纵,孩儿的衣食,并不假手于人,均由她亲力亲为。当时弟弟传信来,说娘亲病重,我心急如焚,然而宦囊微薄,竟无计可施,崔氏却是将银两送于我手上,让我捎回家中,延医请药,却绝口不提这是她的妆奁。”
“待到两个女儿出生后,她更是用她的妆奁贴补家用,来到京城,人qíng往来更多,那点俸禄,何曾够用。供养母亲、弟弟娶亲、抚养孩儿、礼尚来往等生计,全是她一人在cao持,也因此,孩儿得以廉洁守身,从未收过一两来路不正的银子,全家上下皆靠她妆奁生活,她却从未有过一丝自矜,只视为夫妻一体,理应如此,更从未以此提过任何非分要求,只是全心全意地对着孩儿,却为了孩儿之故,瑶光丢了,开阳早产,她也伤了身体,夫妻多年,她待我以诚,全心全意,并不藏私,孩儿如何能腆然娶妾,用妻子的妆奁养妾室庶子,做了负心负义、厚颜无耻之人?”
谢老夫人脸上有了些松动,她不是不知儿子的俸禄,是不太可能供应得起她的药,一副药便是三两银子,虽然在儿子任了相位后,谢炜这边渐渐宽裕起来,她随着小儿生活,衣食无忧,每年大儿子这边仍是雷打不动的送来一千两药钱,四时八节的礼,更是从未短过,十分丰厚。她是知道儿媳嫁来妆奁十分丰厚的,只是平日里看崔氏恭顺,便自欺欺人想兴许是儿子善于经营,田产有些收入,如今想来,自己丈夫也是做过一任县令的,她当过家,那点俸禄不过仅够养家,平日里同年往来,打点座师上司的礼,已是十分勉qiáng……谢家家风世代要做清官,官员又不可经商,居然是到儿子这一代,生计才宽裕了些。
谢佑看她神色,继续道:“母亲,孩儿得以问心无愧地立身于朝堂,两袖清风,为崔氏之功也,而教养孩儿,宠溺过度,原是孩儿的不是,并非崔氏之过,孩儿心中愧疚,因此分外宠溺玉衡,又因朝堂事务繁多,我又时常出使、巡查,因此竟没有太多时间好好教养孩儿,当时孩儿就该接母亲前来帮着教养,想来便无今日之错,只是如今尚来得及,只求母亲替孩儿想想,原谅崔氏和孩儿,亦能让孩儿能专心朝堂之事,无后顾之忧。再者,瑶光才找回,便要嫁与晋王,孩儿不希望她此后没了祖母慈爱便遗憾地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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