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笑了起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等到殿下登基,承继大统那天,再以厚礼将他们安葬也就是了。”
太子点了点头,突然又烦躁起来:“左思成也就罢了,常百川那厮抓几个大臣还这样拖拉,真不是个可以安心jiāo办事qíng之人。”
姜珩说:“要抓的人数有些多,或许有些人暂时没找到,常指挥应该还在搜捕。殿下无需多虑。那些大臣们手无缚jī之力,只要不是躲藏得太隐秘,常将军抓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
突然又听见一声巨响,太子被吓了一跳,不悦地问道:“火pào怎么又会响起来?快去瞧瞧,哪个小子敢在这时候粗心大意,直接砍了头。”
“是!”他的侍卫躬身一礼,急急退了出去。
火pào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太子和姜珩都有些色变。
第一声他们没有听清,可是接下来的第二、第三声,他们可都清楚地听着了。
这哪里是宫里的火pào在响,分明是宫外有人在放着火pào!
“来人!来人!”太子刚冲到殿门外,就见一个小huáng门跌跌爬爬地跑了过来,因为惊慌,连喊叫的声音也变得嘶哑残破。
“殿下、殿下,不好了!”那小huáng门爬到太子面前,浑身抖如筛糠,“不好了!朱雀门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好多兵马!连火pào也立起来了。”
兵马?这城中除了十六卫还有什么兵马?
小huáng门话音未落,先前出去探问的侍卫急匆匆跑了过来。
“殿下,朱雀门外打出的旗号是虎贲营和凤宸营,带兵的是云麾将军陆琅!”
陆琅?!
“他怎么会进城?他不是驻在城外三十里吗?”太子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温秀的面容狰狞扭曲。
“小的不知!”那侍卫也有些慌神,“刚刚小的刚出去,便听说,守着朱雀门的监门卫和千牛卫中有人反水,将守城将军杀了,已将朱雀门打开。”
朱雀门一开,陆琅带兵便可长驱而入。太子听了之后,脸色青白,回身看着姜珩。
“宫中还有多少咱们的人马?让他们收缩回来,保护太子和皇后。”姜珩看着却还镇定,“太子别急,太后现在还在咱们手中。安泰宫里关着不少宗亲和大臣,政事堂的三位老大人都在。陆琅他就算能进了宫门也不能怎么样。”
太子心定了定。
姜珩说的对,后宫里,除了太后在他的掌握之中,就连康郡王、献郡王等人也都被他以太后宣召的名义骗了过来。
只可恨宣王和荣王这两个老滑头,居然敢抗旨,给他招了这么多麻烦。
“何况这次是二殿下谋逆bī宫,殿下带着禁卫守护皇城,保护了太后皇后和诸位宗亲大臣。陆琅带兵敢进皇城,便是他勾结二皇子,意图谋反。”
姜珩笑了起来:“殿下还有所不知。微臣一向觉得这个陆琅不大听话,也不放心他在京城驻守的兵马,所以一早,我便让人将他的母亲和儿子接进了宫里。”
太子jīng神一振。
陆琅孝母,家里又有个稚子,正是他的软肋所在。
姜珩事事想在前头,果然十分可靠。
“季廷,之前为了孤,委屈你娶了东昌郡王家里的那个泼妇。”太子颇为感动地拍了拍姜珩的肩膀,“待大局落定,孤便将玉真公主许给你。”
姜珩连忙谢恩。
玉真公主是太子的同胞妹子,今年已经十七岁,是皇帝非常喜爱的嫡长女。
因为一心要为她找个最好的驸马,东挑西捡的蹉跎到了今天。
却不知道,太子早已为妹妹挑好了夫婿。
安乐侯世子姜珩,也是他私底下最为亲密的好友。
姜珩从一开始,就是太子的人。
靠近东昌郡王,娶了东昌郡王的独女,不过就是为了能得到二皇子一党最大的信赖,一步一步,将二皇子诱入今天为他设的这个局里来。
姜珩转身要去将陆夫人和陆阡陌带来,太子就在殿中等候。
等候时,时间过得总是这样缓慢。
眼见着东方渐渐露出一抹亮色,他就听见外头无数人奔跑的声音。
殿门被人推开,几个将领带着无数士兵从殿外涌了进来。
这些人他都认得。
骁骑卫大将军、左右羽林卫将军、千牛卫副指挥使、监门卫兵监录事……
这里头,有些是效忠于他的人,也有些是不肯听命,而被他派兵软禁起来的人。
太子腿下发软,向后连连倒退。
他转身想叫姜珩,才想起姜珩到后宫里很久没有回来了。
又想叫侍卫,可是身边的侍卫刚刚都出去打探消息,不知去向。
他的身边,如今只剩下几个瑟瑟发抖的太监。
“你们、你们……想要造反?”他qiáng迫自己镇定下来,拿出大齐朝皇储的气势来。
只可惜语音微颤着,将他努力支撑起的气势削弱了许多。
“臣受陛下密旨,带兵进入皇城平叛。”
陆琅全身披挂,盔甲鲜明,手压着剑柄分开众人。
“胡说,父王远在西北,他哪里来的密旨?”太子怒道,“陆琅,你带兵私离驻地,围攻皇城,就是想趁着父王不在要谋朝纂位吧!”
陆琅默不作声,从怀里取出一卷huáng绫。
见他要将huáng绫展开,太子突然大吼了一声:“陆琅,你的母亲和儿子现在就在宫中,你不想再见到她们了吗?”
陆琅的手一僵,看着太子的目光中渐渐涌起了一股杀气。
“陆琅!”太子定了定神,唇边勉qiáng牵出一丝笑意,“陆怀风,你勤王平叛有功,孤定然不会忘了你的功绩。陆琅上前听封!”
陆琅冷笑了一声:“能封赏末将的,只有皇上。太子的封赏,请恕末将不敢接受。”
说着,手一挥,身后上来四个荷甲带刀的武士,上前将太子身边的几个太监都拿到一旁绑了起来。
这种qíng况下,太子也无力再做什么,只能挺直了腰杆,冷眼看着满殿面无表qíng的男人们。
“等父皇带兵回来,你们一个个就都是逆臣。”他声音并不高,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说,心中充满了绝望。
多年的筹划,明明天衣无fèng,明明伸手可得,却在一瞬间崩塌拓落。
就像他明明就要踏进仙界的大门,却被人一脚踢醒,告诉他那只是南柯一梦。
“好啊,等皇上回京那天,你就亲口对他说,说你是如何勾结罗刹和狄戎,说你是如何bī杀手足,说你是如何囚禁祖母。为了一个原本属于你的皇位,你到底杀了多少人,造下了多少的罪孽。”
众将cháo水般向两边分开。
身着银甲的宣王扶着太后慢慢走了进来。
他看着太子的眼神就像看着一样无比肮脏的东西,满是不屑和厌恶。
被他扶着的太后不过数日不见,头发就已经全白了。颤颤巍巍,无jīng打采地依着小儿子。
在看到太子的那一刻,太后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将视线移开。
那是她最喜爱的长孙,打从他生下来时,她便抱在怀中,亲着,晃着,宠溺着,无数次。
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会笑,能跑,甜甜地叫着“皇祖母”。
最后却将她囚禁在后宫中,只为了杀了她的另一个孙子,夺了她儿子的皇位。
她失望透顶,但比起失望,她更多的是伤心。
她不明白,眼看着长大的孙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那样孝顺、温和、谦恭。
就算不如他父亲那样果断勇毅,但她也从未怀疑过,李恺将会是一个好皇帝。
她以为太子有宽和的xingqíng,仁厚的品格。
却没想到他会勾结敌寇,害了边境那么多的军民,那是大齐的子民,是他的子民啊!
太后老泪纵横,指着太子说:“哀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孙儿啊!”
他做下了这样的恶事,就算他是皇帝的嫡长子,皇帝回来也一定不会容得下他。
她想为他求qíng,留他一条生路。
可是殿外就停放着她另一个心爱的孙子的尸体,关外还有万余人的魂魄不得安宁,她开不了这个口。
太后放声大哭,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像寻常百姓家里偶尔耍赖洒泼的老太太。
她再也无法保持太后的威仪,只想像个寻常的妇人一样,发泄心中的悲伤和失望。
太子木木然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一向雍容华贵,仪态端肃的皇祖母坐在地上那样不顾一切地哭,嘴里一阵阵地发苦。
太后一出来,他便知道,一切,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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