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摇了摇头,嘴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成器,父王不如你。”他抬起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肩头。
原来是那样幼小的身体,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已经长大成人,散发出成熟男子的气韵。
李晟居然比他还高了半个头。
这个发现让宣王心里很是不慡。
“去吧,做你应做的事。”孩子们渐渐长大,他的头上却已渐生白发。
“你比我qiáng,将来好好待你自己的妻儿,别学着父王管不住自己,白白痛悔了半辈子。”宣王对他挥了挥手,自顾自地向万寿宫走去。
朝晖如金,洒在宫中花木上,将叶片上微小的露珠染成了一片金huáng。
宣王依旧穿着那身帅气十足的银色铠甲,默默地走在扛着竹榻的禁卫军身后。
晨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在经过的假山步道和花糙树木上扭曲延展。
李晟站在那里,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
明明是全盘得胜的结果,父亲看起来却并不如想像中的快活。
他的身形依旧挺拔,面容仍然俊朗,可是在那挺拔和俊朗之中,带着只有李晟能读懂的寂寥和孤独。
李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颌下已生出了短短的胡茬,此时去亲吻蕙如的小脸,一定会被她抱怨戳人吧。
想到自己的燕然居,和燕然居里正等着他回去的女子,李晟的脸上浮起的是满满的温柔和思念。
“蕙如,等你睁开眼,就能看到我了。”他喃喃的低语随着微风飘散开,不远处停在枝头的huáng鹊发出清丽的鸣叫声,振翅飞上蓝天。
蕙如这觉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明明知道荣王带着兵马已经击退叛军,也知道李晖带兵救了沈府,可她总是不能安心。
那些纷乱、血腥、惨叫声无法传入深深的宅院里,可她能想像得出来,这一夜过得有多么惊心。
青玄和秋桐不时进来向她回报外头的消息,方碧瑶也守在她的屋里,带着自信,泰然自若地安慰着她,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所有人都会没事。
她不知道这小丫头哪里来的信心和笃定,不过有她在,自己的确安心了许多。
直到外头来报,宣王已经进宫救了太后,荣王带着兵马正在街巷中扫清余党。
她这时才能歪在榻上眯一眯。
梦里,她好像见到无数人挥舞着刀枪到处在追杀她。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却怎么也跑不出万马千军的包围。
“别怕,有我在。”
她听见这令人安心的声音,然后看见了李晟的面容。
骑在马背上,向她伸出了手。
“来,来我这边,我护着你,我守着你。”
“李晟!李晟!”她哭着叫起来。
“我在这里,就在这里。”她觉得自己被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紧紧地抱住,让她安心,让她宽心。这触感是如此鲜明真实,完全不像是在梦境中……
蕙如突然睁开眼睛,思念了多日的那张脸就靠在离自己极近的地方。
那眉、那眼,那鼻梁、唇角,无一不是她最熟悉的。
“李晟!”她伸出手,摸着对方优美而光滑的下巴,怔怔然无法回神。
“是我,我回来了。”李晟握住了她的手,对她绽开这世间最俊美、最温暖、也最令人安心的笑容。
☆、第170章少年志向
170少年志向
蕙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怔怔地看着面前gāngān净净,清清慡慡的丈夫,好像自己还在梦境之中没有想来。
愣怔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这并非是梦,而是李晟真真切切地回来了!
明明应该笑的,她却忍不住哭起来,被qiáng压在心里头的孤单、担忧、惧怕、委屈此时全数爆发出来,化成泪水奔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李晟没想到她会哭得这样厉害,有些慌了手脚,一时也来不及去抽帕子给她擦拭,就拿了自己新换的衣裳的袖子去给妻子擦眼泪。
“你别再走了!”蕙如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只剩了抽气的声音,这几个字吐得分外含糊。不过李晟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好,不走了。”李晟笑着在她湿漉漉的脸上亲了一口说,“以后若还要出去,就带上你,还有咱们的儿子。”
这样说着,手掌已经小心翼翼地摸上了她现在还平坦着的腹部。
那里有他和蕙如两个人的孩子。
小小的,却顽qiáng地睡在她的肚子里,让他只是碰到,就忍不住心里发酸。
那是满足感涨溢着从心底漫出来的感觉,那是他期待中的孩子,是和心爱的女人一起孕育出来的。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理解了父亲对他的感qíng。
将他丢去了茂平,让他跟着外祖母长大,失去了爱妻的父亲,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一定也十分痛苦。
孩子还没生下来,他就已经想着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谢谢你,谢谢你……”他抱着妻子,下巴在她柔软芬香的头顶摩擦着。他每天都期盼着这一刻,在外头的日日夜夜里,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忘却责任转身跑回来。
蕙如在这里所做的事,在他回府之后,已经由紫微和秋桐两人十分详细地说了一通。
他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蕙如警醒,如果不是有小孙大夫和方碧瑶两个在,他说不定就会失去她。
只是想到再也无法抱住她这个可能,李晟就觉得后怕又懊悔。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面对那样的险境。”
“说什么傻话。”蕙如依在他的胸前,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从他的胸膛里传来的砰咚心跳声,觉得无比的安心和满足,“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她这样说着,将李晟的手拉下来,按在自己的肚子上,“虽然你不在,可是还有他陪着我。”
“我以前一直觉得她不妥,所以不愿意与她亲近,没想到她真的会是害我母亲的凶手。”李晟在她头顶叹着气。
蕙如不知道李晟此时说的是谁。
是冯姨娘还是皇后?
不过不管是哪个,宣王妃的怨仇都算是得报了。
希望她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再睡一会吧。”李晟摸着她的脸,“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
蕙如笑了起来,拿着手指戳了戳李晟的脸道:“你还说我?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眼窝都发青了。”
说着,她将身子向里头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吧,世子爷,过来躺下。”
李晟笑着脱去了外裳,蹬了靴子躺在了chuáng的外侧,伸出手,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夫妻二人握着手,相视一笑,依偎着静静睡去。
酣甜,深沉。
这是自他们分开之后睡得最为甜美的一觉。
明明还有许多话要说,还有许多事要问。
但那些话都比不上此刻重要。
只是静静地躺在一起,便觉得可以天荒地老,永远这样躺下去。
我何其有幸,能在此生遇到你!
这一觉直睡到天色薄暮二人才醒过来。紫微和秋桐两个服侍他们洗过脸,换了衣裳,李晟扶着蕙如走出了屋。
看着发灰了的天幕,蕙如不觉叹息道:“这一天一夜,真的恍如隔世一般。”
荣王带着府兵与陆琅的虎贲营士兵一起在京中巡弋,一来搜捕太子余党,二来收敛尸首,安抚京中百姓。
深居王府中的各人是看不到那些血腥的场景的。
这一夜过去,很多人在睡梦中便被改变了人生。
蕙如没有问李晟为什么会在这时出现在京城,也没有去问他回京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这个人就完完整整地站在她面前,揽着她的腰,对着她笑,这比什么都好。
蕙如带他去见了清河。
小姑娘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表qíng安宁,面容安逸,跟着沉睡中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李晖说要接她出王府,可是她现在这样,我实在不能放心。”蕙如转过身,看着丈夫,她不知道宣王跟他有没有碰过面,李清河的身世,他知道多少。“她还是个孩子。”
李晟看着chuáng上了清河,面色yīn晴变幻,很久没有说话。
“她母亲造的孽,不应该由她来还。”过了许久,李晟才发出了声音,“成义死守着沈府,也就是想让咱们看着他的面子放过她。”
“冯姨娘已经死了,你还是耿耿于怀吗?”蕙如问他。
李晟突然笑了一声:“不管她们是怎么说的,清河到底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我心里当她是妹妹,她就是我的妹妹。”沉默了一会,他说,“冯氏自己一定想不到,她那样狠毒的人会生出这样好的一双儿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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