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抬眼看着他问:“现在大齐的国君还需要靠与臣子的联姻才能坐稳天下?”
皇帝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放下。
“你这是何意?”
宣王悠悠地说:“皇兄,臣弟现在只想问您一句话,这话是问兄长而非问皇上。若当年是您娶了姜盈,您后宫之中可还会有这么多妃子?”
皇帝怔住了。
“这些年,我于丹房之中打坐,便时常会想这个问题。姜盈xing子执拗,刚而易折。可叹我当时年轻无知,并不十分了解她。”宣王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恍惚,“她是件旷世名瓷,需要小心呵护,虽有极致之美,却也极易破碎。我喜欢她,却做不到以她为唯一。所以她嫁给我过得并不快乐。我当年也以祖制这样的借口劝自己,有哪个宗室子弟家中只有一位妻子的?所以我有了侧妃有了姨娘,也偶尔会去她们房里。就算当年没人害她,她心里也一定十分难过气愤。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终有一日,我与她之间生出的种种隔阂怨恨,会让我们再也找不回以前的qíng爱。姜盈的悲剧,不止是她姐姐一手造成的,我也是将她推向绝境的凶手之一。”
“我常想着,若上天许我再来一次,我一定会一生一世只守着她一个,再也不会做出让我们悔恨一生的事qíng。”宣王低下头,手中的棋子被他扔回了棋匣里,“皇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能只守着她一个,只爱她一人吗?”
皇帝默然良久,没有说话。
“你不能,所以你得不到她。”
宣王长长吐了一口气:“我没做到,所以我也没能跟她长久。”
“因为我没做到,李晟便想这样做。”宣王看着皇帝,目光中既有悲伤又有欣慰,“我其实很想看看,他这样做了,他们夫妻是不是能走得比我们长久,是不是能实现我当年未能实现之愿。”
“可是……”皇帝颇为动容,但还是不能接受,“皇嗣,他需要皇嗣。”
宣王笑了起来:“沈氏又不是不能生。想要皇嗣,生便是了。”
说着,他看着皇帝,嘴角轻轻向上挑起来:“皇嗣多了,便真的是好事?”
是啊,是好事吗?
他们是皇宫里出生长大的孩子,听到的,看到的,亲身经历过的,不只是后宫里的yīn私,这座宫室里哪里没有沾过血腥?
就算是皇帝这样宫妃较少,子女不多的,不也是打打杀杀,很少有人可以善终?
至于他们的兄弟叔父,到如今还能安稳地过悠闲日子的,十只手指便能数得过来。
“可是生的多了,才能从中挑中最为合适的人继承大统。”虽是这样说,皇帝的语气已经有些松动。
“只怕最合适的人不一定能顺利长到继承大统那一天啊。”宣王说。
否则皇帝也不会将自己的侄儿过继来当这个太子。
“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宣王又说,“现在也还不到您忧心这个的时候。”
皇帝苦笑了一声。
“母后那里,便由你去说吧。她老人家闹腾起来,朕可受不住。”
宣王笑着再落一子。
“好!”
有宣王出面说qíng,太后想像中的选妃盛事到底也没办起来。
若是李晟直接来说,她会以为这是沈氏在后头挑拨使坏。可这事是由儿子来说的,这孙子要不要纳妾的事,儿媳妇总不好挑到公公面前去吧。
太后也不能去挑蕙如的毛病,但是自己的一番好意,孙子不领qíng也就罢了,儿子居然也来埋怨,这让她很是接受不了。
可是看着一向宠爱,好不容易有点活人气儿的小儿子眼泪婆娑地对着她一口一个宣王妃当年如何如何,一口一个儿子生无可恋……
她再大的怨气也发不出来,反而心中生出无数悔疚歉意,觉得当年小儿媳妇的早逝自己也是帮凶之一。
一天,两天,三天,她年纪也大了,架不住小儿子天天到她宫里缠磨。
“也不知道那沈氏给你们爷俩儿灌了什么迷汤,一个两个都为她说话!”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将气撒在不在宫里的孙媳妇身上,“你这大把子年纪了,还学个小孩子一样在这里撒泼打滚也不嫌臊得慌!”
“哀家再也不管你们家那些破事儿了!”发飙了的太后亲手拿着jī毛掸子把宣王给抽了出去。
太后宫中自然有人将全过程都学与皇帝听,听得他哈哈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从西北回来,皇帝就没有笑过,今天笑得这样开怀,乐印在心里对着宣王合什道谢。
被母后用jī毛掸子赶出宫的宣王则是得意洋洋地回了王府,让人把儿子叫了过来,下巴一扬说:“我将事qíng办妥了,你答应我的事儿,也该兑现了吧。”
☆、第182章有个理想
182有个理想
李晟笑着往自家老爹身旁一坐说:“急什么,您说办妥了,儿子怎么知道到底是真的妥了还是没妥?”
宣王把眼一瞪:“怎么,老子说的话你也不信?”
李晟笑了两声说:“老子说的话,儿子当然要信。可是您从宫里回来,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有用膳吧。”
宣王叹了一声道:“若不是为了你这个小子,母后怎么能连顿饭也不赏,就这样将我赶出来了?”
“所以啊,您儿媳妇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要谢父王连日为咱们奔走呢。有什么事,等吃过饭了再说吧。”
宣王将脸一板:“你媳妇儿还大着肚子,你怎么能让她去做菜,被油烟味儿熏着了我的宝贝孙儿可怎么得了?”
李晟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儿子的不是。光顾着孝顺老子了,没有顾念媳妇儿。”
父子二人这边说着话儿,那边厢蕙如扶着腰带着丫鬟们走了进来。
说是亲手做菜,也不过就是站在厨房里头,指挥着婆子们淘洗切整,最后拿着铲子翻炒两下。
不过由她指点动手做出来的菜肴,果然与平素府里吃的味道不同。
虽然称不上多漂亮,但从食盒子里一拿出来,就有一股异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这是什么?”宣王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问蕙如。
蕙如笑着站在宣王父子二人身后,伸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宣王的碟子里说:“父王您尝尝这个,瞧能不能吃出来是什么。”
碟子里放着一块小儿巴掌一样大的圆圆扁扁的饼子,炸得苏huáng焦香。上面淋着点点白色的酱汁,带着一丝奶香。
宣王挟起来放在口中细细品尝起来。
入口苏香咸甜又有韧xing,有ròu味,却又不像是ròu。
“这是蘑菇。”蕙如没等宣王尝出来就笑着将答案说了,又去挟了一块红亮的看起来像是鱼ròu的东西放到他碟子里,“您再试试这个?”
有鱼ròu的鲜甜,口感又软糯,不过这次宣王倒是吃出来了。
“是芋头?”
“是呢。”蕙如笑着点头。
这一桌子菜,全是素食,却烹出了jī、鱼、ròu的味道和口感,令他大开眼界。
“这味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居然这样想像!”
如果素菜全都能做出这样的味道来,那僧院道观里的素斋宴还不得都被人抢光了……
“好吃……”宣王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他吃了十几年的素,这才觉得前些年那些饭都白吃了。
“也费工夫。”李晟拉着蕙如,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别站着了,快些坐下来一起吃吧。”
“不大合规矩。”蕙如悄悄儿在他耳边说。
如果是夫妻两个在一块儿吃饭还成,这桌上有长辈,又是男xing长辈,按理是不该同席的。
“一家子人在一起吃个饭而已,讲究那些做什么。”宣王倒也不客气,拿着筷子对媳妇点了点说,“让你坐就坐,这么重的身子,可不能累着了。”
蕙如笑着谢了坐,也端了碗吃起来。
“虽然好吃,但做这么一回也就行了。”宣王吃得满意,对蕙如说,“你们夫妻的孝心我知道,但厨房里油烟子重又累人,你以后还是少去。”
“是。”蕙如对着宣王笑了笑,“得跟父王说明白,这菜虽然都是素的,但也都要用到jī鸭鱼ròu吊味配汤,所以也不能算是素斋,媳妇想着今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父王沾着荤腥应该也无妨。终年吃素,对身子到底还是不好。等媳妇儿得空再将这做菜的手艺教给这边小厨房的婆子,父王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叫她们弄了来吃。”
宣王连连点头:“也是,若真的是全素的,想来也弄不出这样的味道来。到底是你心思够巧,也舍得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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