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跟她身边的竹香比,简直好了不知多少倍!沈蕙如含笑看了看身边正一脸好奇打量着别人的丫头,就算是大夫人的人又怎么样,只要用的得当,一样可以成为自己人。
“天也晚了,两位姐姐跟着兰溪先去安顿,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没有训话也没有敲打,直接开口就让她们去安顿,这位六姑娘好像跟别的主子有些不一样呢。洛锦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沈蕙如,没想到正与六小姐看着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她慌得连忙垂下头,耳边也浮起一抹红晕。跟着兰溪走出去的时候,她脑子里就迷迷糊糊地在想着那一眼中六小姐脸上带着的笑,温和,淡然,悠闲……没有一点别的小姐的任xing和娇狂。这位小姐,真的和别人不太一样!
大夫人靠在引枕上由小丫头拿着美人捶捶腿,陈妈妈坐在榻前矮几上一边分线一边跟大夫人说着话儿。
“你瞧那丫头怎么样?”大夫人眯着眼,接过身边阮妈妈递来的银耳羹搅了搅。
“六姑娘虽然年纪小,又是乡下出来的,但奴婢觉得她挺通人qíng世故,并不像……”陈妈妈把线放回笸箩里,向夫人那儿蹭近了一些,低声说,“她倒不像是得过蠢病的样子。我瞧着,人虽小,心里通透着呢。您说这人要是蠢了十年,就花了三年工夫就能变得跟别人家的小姐一样,甚至还聪明些,奴婢怎么也不能信。”
“哦?”大夫人把银碗递回给阮妈妈,用细白的指尖轻叩着chuáng沿,“你是说……”
“要么现在的姑娘就不是咱家的六小姐,要么就是常姨娘没说实话,六小姐就算得了蠢病也没她说的那般厉害。”陈妈妈笃定地说。
“那丫头跟那贱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自然是她女儿没错。不过既然人没什么大老病,为什么她非说是蠢的,不带她进府里来?”大夫人蹙着眉尖,“那贱人打的什么主意?”
一旁的阮妈妈撇了撇嘴:“怕多了个丫头牵累,便没那么多时间费心在老爷身上呗!”
“就算那丫头进府,也不可能让她养,她是不想听到自己女儿喊别人母亲,叫自己姨娘吧。”大夫人冷笑了一声,“年纪大了,怕在乡下攀不上好亲事,才巴巴儿又说好了,把人接进来。这是想找个得力的女婿好借力啊。”
“夫人必不能让她得逞的。”陈妈妈笑着接过小丫头的美人锤,给大夫人轻轻捶起了腿。
“还是你捶得舒坦。”大夫人满足地轻吁了口气。
“那是,奴婢伺候您都三十多年了,这点小事再做不好,奴婢还有什么脸在夫人面前晃dàng。”
大夫人笑了起来,轻轻在陈妈妈那张依旧丰满不见细纹的脸上弹了一下:“几十年了也不见你这张嘴没个油滑。”
“可不是。”阮妈妈也笑着凑趣儿,“没嫁陈管事之前还好,嫁了之后啊,这张嘴是越来越滑溜越来越甜了。”
“你个死妮子,正是欠嘴。”陈妈妈掩着嘴,丰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抬脚就轻踹了一脚。
阮妈妈和陈妈妈都是萧氏从娘家带来的老人儿,自小与她一起长大,又没有别的心思,所以她们在萧氏跟前儿自是一等一的亲信,便是孙姨娘,跟这两位妈妈比起来,也要差上不少。
“你们都留意些,若是这小丫头安份,咱们自也不会亏待她,若是个不本份的……”大夫人低眉笑了笑,“若是不本份的,自然也就不用多动心思了。”
沈蕙如当然不用大夫人动心思。除了每日去主屋给嫡母请安,她就缩在小小的绿漪院里学着针绣。有人上门就笑脸迎着,没人上门也不见出院子走动。进了沈府一个月,府中还有不少下人没见过这位六小姐,就连常姨娘也没见她特意过去见见的。
“日子还长着,虽说现在挺安静,但这少言寡语的,也不好琢磨xing子,还是瞧瞧再说。”大夫人虽是这样说,但日子长了,这位开始令人颇为惊艳的六姑娘一直这么低调安静地过活,她时时悬着的心也慢慢安了下来。
那种乡下小地方,再聪明的姑娘也不会有多少见识,还不是白长了个漂亮的皮囊?就算常嫣那贱人再怎么筹谋,那丫头也是团糊不上墙的泥,软软的只能由自己捏在掌心里。一想到这儿,大夫人就觉得心qíng舒畅,见了沈蕙如时,那张观音脸就更加慈霭起来。
入了十月,这天倏地冷了下来,大夫人起得早,所以姑娘们早上来请安的时辰也早,旁人倒还罢了,只是沈蕙如自从摔了那跤,醒过来就一直有足底寒的毛病,天气一冷,手脚更是冷如寒冰一般。府里的银霜炭要进了十一月才会分下来,虽说是六小姐,但小姐也有分嫡分庶,分远分近,真分到绿漪院的,银霜炭是别指望有多少斤,大半是普通的炭,烟气大,易伤肺。所以兰溪多fèng了两个棉护膝护肚给沈蕙如戴上,脚上也套了棉袜。这样好是好点儿,但人就显得臃肿了不少,配着一张尖尖瘦瘦的小脸,看起来倒有几分好笑。
大夫人看见当没看见,别的姑娘也只会在背后笑话,沈蕙如却是每天笑盈盈的半点显不出困顿láng狈的样子。常姨娘遣了绮罗夜里悄悄儿送了点炭过去,蕙如婉拒了,又挑了副抹额让她带回去。绮罗回去颇抱怨了几句,说六姑娘不识好人心什么的,常姨娘只看着手中的棉抹额怔了半晌,才恹恹地收了。
“你懂什么,她这么小心谨慎,对我才是真好。”到底还是叹了几叹,常姨娘自此不再让绮罗去绿漪院送东送西了。
过了两日,大夫人突然派了妈妈来给蕙如量身段儿,说是要做几件冬衣,把兰溪竹香乐得不行。洛红出门打听了一圈,回来悄悄对蕙如说:“姑娘,听说是过几日二姑娘要回家,二姑爷也要一起过来,所以夫人让人给几位姑娘都做了新衣呢。”
蕙如眉峰挑了挑,她来了沈府一月有余,知道这位二姑娘沈茵如才是大夫人的心头ròu,当年为了她了亲事,大夫人可没少花心血,对二女婿满意得紧。这下最心爱的女儿女婿突然回来小住,这位大夫人可有的是事儿要忙了。
到了那日,蕙如一早换了新衣裳,挽了个单螺髻,只戴了大夫人赏的玉蝴蝶簪子就去了,到了主屋一看,众家姐妹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喜笑颜开的,就连大夫人也一改平日素朴的打扮,换了一身墨绿团花银盘牡丹的夹袄,头上戴了一套从未见过的琥珀头面,匀了脸,淡淡擦了胭脂,那笑从眼底一直漫延到发梢,整个人都jīng神气十足的。
蕙如本想打扮得低调些,没想到她这一低调,在众花丛中反而高调了起来,素衣素颜,更显得一张水嫩嫩的脸清丽脱俗,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
大夫人因要见了心爱的女儿心qíng极佳,所以这时候也不顾得去挑庶女的毛病,只是拉着三姑娘芳如的手,一边回忆着茵如在她身边时的qíng形,一边急不可奈地不时让人出去打探二女儿现在到了哪里。
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门帘儿一挑,一个穿着大红锦金线绣遍地垂枝海棠花儿的身影从外头扑了进来。
“母亲!”随着那一声儿喊,大夫人已经站起身,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一口一个“我的儿”,母女二人还没说话,倒抱着哭了起来。
一边陈妈妈急忙拿了手帕去给沈茵如抹泪,一边招呼丫鬟们去打水来给夫人小姐净面。好一通忙乱之后,蕙如才得空见到了二姐沈茵如。
沈茵如今年十七岁,苗条高挑,高鼻朱唇,一双丹凤眼不似萧氏,倒十足十地像了沈老爷。五小姐沈菀如已算得上是貌美的,但到她二姐跟前,就明显差了一大截子。有女如此,难怪沈老爷沈夫人把她当心肝儿ròu一样疼着。
替二小姐重匀了面,陈妈妈又拿篦子将她的发鬓抿了抿,将她头上松掉的那一枝鹊登梅枝八宝攒心钗扶正,又重新戴紧金蝴蝶压鬓,母女二人这才坐好。
“来,这是你六妹妹蕙如。”大夫人招手让蕙如过来,指着她对茵如说,“前些年一直得病了在外面住着,现下好了,所以娘派人接了她进来。”
沈茵如眼眶还有些微红,但眼中已变得清明,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传闻中痴傻的庶妹,脸上掠过一丝寒意,也没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从腕子上脱了只羊脂白玉的细镯子:“没什么好的,这个给你。”
沈蕙如连忙接过来,从身后的洛红手中拿过一根缨络来:“这是母亲要给二姐姐的玉牌,妹妹给打的五蝠络子,妹妹手笨打得粗糙,请二姐姐别见怪。”
沈茵如把缨络接过来,见是用朱红配墨青的络子打成的五蝠结,中间攒着一只翠绿通透的玉牌,这络子打得中规中矩,也不出挑但也不难看,只是这块玉牌温润剔透,一点杂色也没有,是极贵重的,当下便笑了起来:“怎好让母亲破费,有劳六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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