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皇上赐婚,但该走的礼一点也不能省。纳采、问名、纳吉,虽不过是个形式,却也一样一样都照着规矩来。
李晟亲自上门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虽然宣王沉迷修道的败家名声在外,但宣王世子温文俊秀,气度优容让沈大老爷极为欣赏。从前只在朝议时见过几次这位宣王世子,那时候他总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站在人群外面,几乎没有说过话。
沈大老爷便以为,世子家世清贵,只领个闲散的职位,并不十分熟悉政事,只是行事低调,待人又有礼貌,不似别家的纨绔令人生厌罢了。没想到这次李晟上门拜见,三两句话便说到沈大老爷心窝里。这个女婿,不止人长得出众,更是学识渊博,很多事都是一针见血,犀利独到。翁婿两个在书房里待了一个下午,沈大老爷已将这位准女婿引为平生知己。
“这样的品貌,竟能成为我沈家的女婿,实在是得天之幸。”言谈之间,颇有些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宣王世子的意思。
萧氏在一旁听了心中吃味,她是想像过皇家子弟的风采气度,但初见李晟时还是被吓了一跳。论起容貌,宣王世子可以算得是她见过的第一人。举走投足间又极为优雅贵气,天生的风仪,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将头低下去。
蕙如那丫头,怎生如此的好命!萧氏不觉又羡又妒。心里因此更加热切地想看一眼三皇子李怡。
只是皇子又岂是那么容易见的?萧氏左等右等也等不来机会去见一见未来的女婿,就如百爪挠心一般,期待又忐忑,寝食不安了几日,人眼瞧着就消瘦下来。
蕙如的及笄礼是老夫人亲自cao办的,眼下她的身份不同,又已订下了宣王府的亲事,老夫人便想着要大大cao办一回。蕙如却是不肯。
“哪有妹妹的及笄礼要将姐姐的压过去的道理?”蕙如拿着祖母写的礼宾单子找过去,“咱们只请一些亲朋至jiāo,行了礼做个席也就是了,用不着如此铺张。”
“这是你最后一次在家里过生辰……”老夫人略有些伤感,“也是我头一回给你过生辰,总不能委屈了你。”
“祖母痛孙女,还有什么委屈的?”蕙如偎进她的怀里,“日子过得好与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犯不着风光着给别人看。”
“那日大长公主也是要来的,难道让她说我老太婆舍不得一点银子给孙女儿风光?”老夫人笑着拉她起来,“万事都由我和你婶娘母亲看着,又不用劳动你。”
“我也不是那意思。”蕙如有些发急,“如今沈家风光太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能简省便简省些。若祖母真是疼我,不如将这办礼的银子省了下来,给我添妆得了。”
一席话说的老夫人哈哈大笑,用指戳着她额头直笑着说:“敢qíng是想着银子呐,你放心,祖母体已银子多的是,断断不会少了你的压箱银子的。”
李晟正在书房让宫里尚衣局的宫人量着身量。大概是知道宣王府里短银子,皇上大笔一挥,将他大婚的衣服饰物甚至香烛酒席钱也全由宫里包了,李晟也乐得省心。与老宫人方说了没两句,就听外头朱明来报:“世子爷,锦绣坊的沈老板递了贴子求见,人在西角门外头候着呢,见是不见?”
锦绣坊的沈老板,不是蕙如的堂姐吗?她怎么来了?
自己入股了锦绣坊的事,身边的亲信是知道的,所以朱明才会在这时候进来通报。锦绣坊的入货对账都有他手底下的管事先生过问,一般qíng况下他还真没特别关心。
“请她在闻涛阁小坐,我一会就过去。”
闻涛阁在王府东边,是世子所住的燕然居外院。李晟打发走宫里的来人,带着青玄走进闻涛阁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年轻的妇人背着双手抬头看墙上挂着的水墨山水。
那妇人一头乌鸦鸦的发挽成妇人圆髻,只簪了两只长长的扁银簪子,银红色的半臂,靛蓝色的长裙,纤颈长腰,身段婀娜,听见身后有响动,她转过头来,正看见李晟。
“您就是世子爷吧。”五官秀美,眉目中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在看见李晟的面容时,面上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便收敛心神,对他行了一礼,“民妇沈玫如,见过世子。”
“沈家堂姐请起。”李晟抬手虚扶,指着一边的乌檀木深背椅子说,“请坐下说话。”
沈玫如虽是商家女出身,但这些日子在京城中的高门深户里行走,眼界胸怀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加上她本身xingqíng慡利直率,身上没一点女儿家娇羞忸怩之态,便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倒是让李晟心里生了些赞许之意。
眼见着沈玫如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目光沉凝,举止从容,看他行事像是沈玫如的下人,但气质态度又完全不似,不觉多看了他几眼。
“这位是……”
“回世子,小人名叫huáng觉。”
huáng觉……李晟点了点头:“原来你就是huáng觉,庄老总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是个行商理财的好手。”
huáng觉脸上微微一红:“小人不敢,原是靠着东家和世子提拔,赏小人一口饭吃。”
沈玫如会带着huáng觉一起来找他,李晟示意青玄带着房里的下人都离开,然后才问:“堂姐来找我,可是有什么难为之事?”
玫如没想到宣王世子待她如此客气,蕙如还未嫁过来,世子已经一口一个堂姐,叫得自然又亲切。看着李晟出众的人品相貌,玫如打心底为蕙如感到高兴。见他问起,便推了huáng觉到前头说:“是有一事相求。原本是想着等蕙妹妹嫁过来了,再来求世子帮忙,但这人心里着急,总是心心念念着家里的事,没法子,我便忝了这张脸,带他来求援来了。”
“哦?”李晟放下茶盏,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青年。
“是这样,他本是江夏人,四年前随着伯父兄长一家进京,半道上被一伙qiáng人劫杀了全家,只有他一个人护着有孕的嫂子逃了出来。”玫如心热嘴快,怕huáng觉害怕李晟的身份不敢说话,索xing就帮他说出来,“因为嫂子有病,侄儿又小,他攒不出回乡的银钱,连使人回去打听消息也做不到。之前蕙妹妹瞧他是个人才,便将他弄来锦绣坊帮我的忙,还应了要派人回江夏去打听他家人的消息,但接着便是进宫选秀和赐婚的事儿,妹妹在家里出不来,也没办法找人去江夏问问。我在京里也没过几个月,人生地不熟的,瞧着他们叔嫂着实可怜,便想着找世子爷问问,能不能寻个妥当的人回江夏打听消息……”
江夏,四年前……李晟眉头动了动,又盯着huáng觉看了两眼。
“这事倒也不难。”
huáng觉脸上立时现出惊喜之色来。
“你家中还有何人?居于何处?你都一一写下来,江夏本就靠着海,那边时常会有商队来往,我使人过去打听一下便是了。”
见huáng觉久未说话,沈玫如忍不住催他:“世子都说能帮忙了,你怎么还不说话?你家里到底有些什么人啊?说出来人家才好帮你打听。”
huáng觉过了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请世子去江夏打听一下杜家,不知道杜家现下境况如何……”
杜家!李晟突然站起身来,huáng觉吓得向后大退了一步。
“杜家?江夏杜家?”连玫如也吓了一大跳,“你是杜家的人?”
江夏杜家,在北方可是赫赫有名的富商大户,近年来虽说经历变故,有些凋败之态,但毕竟是百足之虫,虽死犹僵,在北方谁人不识。
“怪不得你会做一手好账……”玫如喃喃地说,“原来是杜家的人。”
huáng觉不说话,只跪下来给李晟磕头。
李晟上前一步,将他搀起来,看他已经泪流满面,不觉唏嘘:“听闻四年前杜家长房于来京途上被qiáng人所害,官府也曾派人四处揖拿,可惜一直无获,成为一桩悬案,我当时在京中,也听得一些风声。没想到还会有人活下来,倒是不易。只是这几年你为何不去找官府申诉,也好早日捉拿到qiáng人为你家人复仇?”
huáng觉哽咽不能成语,摇了摇头说:“小人只盼着嫂嫂和侄儿能安然回乡,其他的便管不了了。”
李晟眉头微扬,听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知道仇家是谁,但不愿说出来,或是不能说。当下便点了点头说:“既然是你是锦绣坊的人,我自然是要帮的。晚些时候,我会亲自派人去江夏走一趟。”
huáng觉又跪下来,给李晟磕了三个响头。
李晟让他起来,转脸看了看一脸愕然之态的沈玫如,道:“这人,是六小姐推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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