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没办法、也不能瞒住他。以她自己的能力,完全不能很好地善后。
“爷都听到了吧,进来说话。”
关好窗户,她坐在许久未用的软榻上。
下面是柔软的狐狸皮,但她整个身体却僵硬着。
而往常会温言安慰她的四爷,如今却是一言不发。坐在她的对面,他同样沉默着,连带着弘晖也安静下来。
“妾身今日去了冷宫。”
做足了心理建设,她打算全盘托出。第一句话出口,她低头握紧拳头,支撑着自己不要后退。
“或许接下来的话爷有些难以置信,但妾身以自己的xing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抬头,她看到四爷眼中一闪而过的利芒。难道他知道了,不可能啊。
“乌雅氏jīng神越发不好,她告诉妾身:爷的生母是孝懿仁皇后。是她利用三藩之乱宫中混乱,调换了景仁宫偏殿和主殿中的孩子。”
一直没动静的四爷猛地站起来:“别说了!”
他眼神中酝酿着一团剧烈的风bào,整个人站在那,如一柄出窍的利剑。
“额娘,这是真的么?”
笑怡搂住儿子,对他点点头,“药是你替额娘搞到的,结果,应该没差了。”
**
当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胤禛的心仿佛被挖去了一块。
风雨百年,记忆最深处的那些或温暖或冷落的感qíng,一股脑的翻涌出来。
皇额娘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乌雅氏的冷淡以及排挤,全都有了答案。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笑话。他亲自护佑了毒死皇额娘的乌雅氏一族,将赫赫的“佟半朝”,打压成了前朝遗梦。
笑怡、皇额娘、如今的贵妃娘娘,那些漫长岁月中曾经对他付出过真挚感qíng,给予他无私关爱的女人,在他手上渡过了痛苦而又漫长的一生。
乌雅氏、李氏、钮钴禄氏,这些做尽恶事的毒妇,全都荣华无量富贵以及。
他自诩为英明的前世,实则是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中的一场笑话。
他堂堂帝王,就如跳梁小丑般,在无端的自信下,被他们牵着鼻子上演着一出出的闹剧。
“爷。”
“别说了。”
自懂事后除却治丧场合外再也未曾掉过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他拔剑转身,再闷在这里,他会疯掉的。他需要一个理由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他为之付出一生的信仰,不是一场玩笑。
那八十年的人生误会,并不全是他的错。
“额娘,你在这么?我准备好了午膳。”
瑶儿推门进来,头上cha着一支再简单不过的金钗。
杏眼鹅蛋脸,这幅容貌,与养病的皇额娘像了八成!
先前不去想的细节再次涌现出来,他与皇额娘一同高烧感冒,景仁宫奴婢们常说他跟隆科多有几分像。
原先只是以为,那是他们在哄皇额娘欢心。
现在一条条的摆出来,都是骨头至亲的血脉证明。
“阿玛,你怎么了?”
瑶儿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仔细听的话,这声音竟与皇额娘有几分像。
他,连最后一点可以逃避的借口都失去了。
**
笑怡看着门口的女儿,新婚时祭拜孝懿仁皇后时,那张画像突然闪现在她脑海中。
原本模糊的记忆,如今却是一清二楚。
画像中的每一笔线条,都是如此的清晰。
清晰到,可以完整的映she在瑶儿脸上,没有丝毫突兀。
“她长得真像姐姐。”
“姐姐在天有灵,看到她也会安慰的。”
去景仁宫时,悫惠贵妃常挂在嘴边的话,如今却一语成谶。
她再也不怀疑乌雅氏的话,这天底下再差劲的父母,也会给子女留下一线生机。而乌雅氏的所作所为,实则堵住了四爷所有的路。
那丝毫不顾母子qíng分的种种,百思不得其解的打压,只能有一种合理的解释:
他们不是亲生母子,反而是仇人的敌对关系。
如此,一切便水到渠成。
看着迎风站立的四爷,她突然觉得他很可怜。养条狗都有感qíng,何况是相处了百八十年的人。纠结了两世,真相掀开时,却是如此的残酷。
“爷。”
拿剑支撑着身体,他身形还是有些踉跄。回首,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死寂。
“你带着孩子们出去,让我静一静。”
瑶儿和弘晖都不出声,笑怡搂着他们走了出去。
“额娘。”
关好门,笑怡嘱咐好苏培盛,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你们先好好吃饭,你们的阿玛,遇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难关。”
弘晖了然的点头,拉起糙丛中探头的弟弟,一起往正院走去。虽然没有阿玛那般崩溃,但他步履还是有些沉重。
笑怡亦然,为什么临到摆脱时,她心中反而有一丝不舍和怅然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雍郡王府最近的气氛很低靡,虽然依旧是一派花红柳绿,但整个府邸的下人,都感受到了那种风雨yù来之前的沉闷。
“嘘。”
苏培盛叮嘱着进出的小丫鬟,奴才的日子不好过。
尤其是最近,比平时更难做。
“爷,这是今年的chūn茶,您尝一口。”
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他硬着头皮说道。
四爷从一堆往来信件中抬起头来,派往海外的商队回来了,带来了不菲的收入。而他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想着怎么把这事,连同自己的身世一起瞒下去。
“恩,退下吧。”
长舒一口气,苏培盛迈着小碎步倒退出门。
还没庆祝再次度过一劫,他就撞到了后面的人。
“大胆奴才,怎敢靠近爷的书房……”
低斥着回头,那到嗓子眼的话说不下去了:“乌嬷嬷。”
再回头,他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笑怡看着面前跪下的苏培盛,她知道这半个月来他因为四爷压力大。
“起来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去通传,说我求见爷。”
这些年一直与苏培盛关系不错,她肯定不会过分为难。
苏培盛庆幸又纳闷,爷早就说过福晋和府中的阿哥格格可以随意进出书房,怎么现在又要通传。不过,福晋肯来,爷的心qíng总能好转一些,他们做奴才的日子也好过。
扎个千,他麻溜的答应着:“福晋稍等,奴才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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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福晋?”
四爷从堆积如山的案牍中抬起头,“她可说了有什么事?”
果然是爷取消了许可,以前哪会不是快请,现在倒问起缘由来了。苏培盛自觉真相,同时为福晋不平。多好的主子,爷一有脾气就迁怒她。
“恩?”
打起jīng神,他忙回到:“奴才未曾问过,只见福晋身边的鼓瑟嬷嬷端着汤,大概是关心爷的身子。”
胤禛看向书桌上的笔架,他已经有半个月未曾见与笑怡好好说过话。
罢了,“请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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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怡将汤放在一旁,盛上一碗亲自递过去。
“爷请用。”
四爷拿起勺子,低头一口口的喝着。很快,一碗被消灭gān净。
笑怡再添满另外一碗,他再次喝掉。
很快,一大盅汤被消灭的gāngān净净。
笑怡扯着帕子,重生来第一次的手足无措。半个月来,四爷尽力在孩子们面前保持平静,但他整个人却沉默了许多。
她本想给他足够的时间,去缓冲一下。可奈何他善后工作做得很好,就是整个人恢复了前世那种冷峻。
山不来就她,她就就山。
就让她先开口吧,收拾掉汤碗,她让乌嬷嬷带人下去。
门关上后,房内只剩下两人。笑怡站在四爷对面,彼此呼吸可闻。
“爷可是怨恨妾身?”
四爷摁在桌上的手动了动,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沉默,而后还是沉默。
笑怡有些生气,四爷此人就这点不好。有什么事说清楚了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闷在心里。
他以为人人都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可以凭借一个眼神读懂他的心思么!
刚鼓起的勇气,如开了口的羊皮筏子,快速鳖了下去。
“那,”妾身告退。
还没等屈膝行礼,四爷就拉住了她的手。
“爷没有怪你。”
总算说话了,她的心里升起一股愉悦。
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弘晨都要看出端倪。她不想让孩子伤心,事qíng必须在今天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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