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这不过是贺兰睿假仁假义的话语,他最擅长的便是这种温qíng套路,苏忌的思绪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竟想到了他一直不敢触及的地方。
南山围猎场上,兴致勃勃去清点他与魏皇猎物的女子,转头的瞬间目光狡黠如狐,藏着一股不怀好意;夕阳西下的花丛边,她发间的金钗闪闪发光,与那晶莹的眼眸jiāo相辉映,说不出的鲜艳动人;烟尘漫漫的官道上,她是熟练cao纵着坐骑的小兵,脸上戴着陌生的人皮面具,他却依然能透过那些jīng妙的伪装一眼认出她来,就好像……她已经被刻在了他的心上。
右拳慢慢握紧,他深吸口气,慢慢挤出一句,“侄儿明白了。”
贺兰睿哪里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敷衍之意,然而他没说什么,只是道:“你既然来了就住下吧,明日世伯安排事qíng给你。燕魏两国多年不曾开战,上一次还是……”
上一次两国jiāo战,正是导致苏忌的父亲被诬为叛国贼的那一仗。
“父亲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侄儿实在担心世伯,怕您像父亲那般被小人算计,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贺兰睿看着神qíng诚恳的苏忌,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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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忌在传睢住下的第三天深夜,江面忽然预警,有魏兵偷袭。贺兰睿披上战甲上了城楼,临走前撂下话来,让苏忌留在行宫,不要到处乱跑。
等到主要人马都跟着贺兰睿离开,苏忌这才脚步轻巧地从房间出来,按照高沉给他说的路线走到了商霖的住处。
夜风微凉,风中有淡淡的花香,是这一路的姹紫嫣红散发出的。他跳上围墙,果然看到商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许是因为夜深了,她只穿了一条粉白襦裙,外面裹了一件披风,却是和襦裙差不多颜色的琉璃白,上面绣着杜若的纹络。这样素净的打扮,再配上她不施脂粉的脸蛋、柔顺垂下的乌发,整个人简直如清凌凌的水中盛开的一朵白莲,端的是清丽动人。
此刻,清丽动人的白莲正态度顽固地看着天空,黑眸转啊转的,就是不看身边的宫娥。那宫娥应该是贺兰睿派来看过她的人,脸上的表qíng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却还不得不控制住脾气道:“公主,时候不早了,请您早点进屋歇息。”
“我不困。”商霖懒洋洋道,“你要是困了就自己去睡吧,别在这里催我。”
“您最近每晚都这样,究竟想做什么?”宁素仿佛终于受不了了,有些气恼地问道。
“你真想知道?”商霖勾起唇角。
“恩?”
商霖慢慢站起来,走到宁素身边,“那你凑近一点,我告诉你。”
宁素被她蛊惑着低头,却听到她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计谋得逞的快慰,“自然是因为我看你不顺眼,变着法子折腾你了。”
“你……”话还没说完,脖颈处便被人狠狠一击。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沉沉夜色里,商霖看到了苏忌英俊而温和的面庞。
“怎么是你啊?”她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会是高沉来救我。”毕竟那颗藏着纸条的药丸是高沉塞给她的。
苏忌淡淡道:“我和静之谁来不一样吗?还是说你不想看到我,希望是他来救你?”
商霖听他口气有点冷,以为自己的话让他误会了,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因为给我传话的人是高沉,所以我才……”
坏了坏了,这家伙最小心眼,此番专程来救她还被她给得罪了,不会生气了吧?
苏忌见她有点着急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跟你开玩笑呐。”
商霖:“……一点都不好笑。”
真是长进了!居然还会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yīn沉狠戾的男人……
转头看看倒地不醒的宁素,她认真道:“回头你一定要把这个敲人脖子的手法jiāo给我。这一招打得我都快有抗体了。”
苏忌眄她一眼,“少废话。我们先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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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睢城内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到远方城楼上的点点灯火,可以遥想那边如今定然是热闹非凡。如今全城戒严,他们走在空dàngdàng的街道上,随侍戒备着下个路口便有巡逻的士兵涌出来,一路都提心吊胆。
商霖已经知道今夜贺兰睿离开是因为有魏人偷袭,如今看到苏忌便明白所谓的魏人偷袭都是易扬安排好的。他们费尽心机布置了这一切,只是为了把她从行宫救回去。
此qíng此景,真是有一种倾尽兵马、只为红颜的代入感啊。
尼玛够了!她拍拍自己脑袋。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跟那儿玛丽苏了,一会儿逃不掉有你哭的!
“传睢的两个大码头都有贺兰睿的人看守着,我们不能去哪里。不过城西有一个废弃的老码头,向来无人问津。魏皇已经在那里安排了人手,我们只要在子时以前顺利赶到就行。”他低声给商霖解释道。
“我明白了。”商霖点头,加快脚步跟着他朝前走去。
她自觉积极而勤快,然而一段路之后苏忌却忽然停下来,有点为难地看着她,“你走太慢了。”
“啊?”被嫌弃了,商霖抑郁,“额,我不会武功,当然跑不过你了。你要是真嫌慢的话……不然,你背我?”
武侠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嘛,武林高手背着不会武功的废柴逃命效率更高。至于古人看重的“男女授受不亲”,危急关头她是不在乎这些细节,但是苏忌自己介不介意就不一定了。
他闻言果然迟疑了一瞬,然而估计是考虑到qíng况实在特殊,看着神qíng坦然的商霖沉默片刻终于道:“好,你到我背上来。”
他蹲□子,商霖刚想趴上去,却忽然怔在原地,“什么声音?”
是脚步声。整齐的脚步声。
听这动静至少有二十个人,正一点点朝他们bī近。
两人面色都有些发白,却见原本还空旷冷清的街道上忽然如cháo水般涌出来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而正前方分开一条道,本该在城楼上指挥作战的贺兰睿一身甲胄、含笑而来。
商霖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梁骨顺着窜上来,整个脑袋都给冻清醒了。
引君入瓮。
他们中计了。
“贤侄,大晚上不睡觉,却带着本王的客人在城内闲逛,这个行为当真令我惊讶。”贺兰睿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带一丝火气。
苏忌攥紧了佩剑,冷冷一笑,“敌军当前,世伯不在阵前指挥作战,却带着人马在这里守株待兔,也让小侄好生惊讶。”
“守株待兔也得那兔子肯撞上来,贤侄你要是安分一点,也就没这么多事了。”贺兰睿道,眼神里终于透出一点冷意,“今夜设下这个局时,我多么希望最终一无所获。可不得不说,你让我很失望。”
“失望?”苏忌讽刺道,“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失望?”
“本王顾念着与你父亲的jiāoqíng,千方百计护住了你的xing命,想着怎么也能替你们张家留下一条血脉。本王一片苦心,你却不领qíng,竟做出这等事来,bī着本王对你下手。”他遗憾地摇头,“你们张氏一族若有绝嗣那一日,罪魁祸首也得是你自己,怪不到本王身上。”
商霖原本还想着若鱼死网破便拼着把他的秘密都说出来,可此刻见他自己都直言不讳了,立刻明白身边的兵卒全是传说中的嫡系。那些人无论听了什么关于他的秘密,都会懂事地烂在肚子里。
“我们张氏一族……”苏忌冷笑连连,“亏你还敢提起张氏一族。”
拔剑出鞘、寒光凌冽,他的剑锋指着他,目光却比剑锋还要锋利,“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当你是恩人、当你是长辈。我以为你是真心拿我父亲当兄弟,以为你会帮着我为父昭雪。可谁知,这一切根本就是你做的!你一手策划了这一切,转头却在我面前装无辜!”
贺兰睿面上的笑容终于一点一点敛去,只剩下无边的冷漠,“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顿了顿,“是了,自然是魏皇了。不然今夜你也不会甘冒大险来救他的女人。”
苏忌迎上他的目光,讥讽地问道,“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为何放过我?既然杀了,就要杀得彻底。斩糙不除根,不像是你这种人的风格。”
贺兰睿看了一会儿苏忌,慢慢道:“没想到你的剑最终还是指向了我。”顿了顿,“当年你从朔方逃回来,本王决定留你一命的时候就想过,也许会有今天。不过那时候本王告诉自己,就当是回报你父亲与我的qíng谊,冒这一回险。”摇摇头,“到头来,我还是不得不送走他最后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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