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外车马如龙,一批批身姿窈窕的待选侍御被接入永福宫,今年的人数犹比上一年要多,直将永福宫安排的满满当当。空寂许久的宫殿热闹了起来,到处可见宫人、侍御来来回回,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听说那位章侍御是太后的侄女,当今的表妹。都说侍御选中后皆会被晋至霞帔一级,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例外哦?”两个小侍御归置好了行李便在亭子里坐着长谈,其中一个着绿裳的抬手往东指了指,悄悄道。
另外那位粉裳侍御拈着桃花嘻嘻一笑,“这有什么,你不知道?西边住的云侍御,那可是熙妃的妹妹,如今后宫熙妃一人独大,她们俩谁赢谁输,谁说的准?”
按理,章侍御的身份显然要高于云侍御,但是众位侍御无不将熙妃当做模板典范,她们要是能像熙妃一样圣宠优渥,家世身份还算什么呢。太后荐侄女有违规矩,在熙妃的摇光殿,那位云侍御可不是能时时看见圣上?
这么一想,自然就觉得云溪的地位还要优于章含玉。
绿裳少女一下扑过去,笑眯眯地呵她的痒,“都教你打听清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要我说,香寒你也不差呀,殊不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粉裳少女将桃花儿向空中一抛,细腰一折转身躲了过去。她面上笑吟吟地,却并没有反驳对方的话。
当年熙妃入宫之时,无论是沈家、花家、宁家,哪一家的姑娘不比她出色?谁会料到魁首教一个低门户的占了去?
可如今只瞧瞧,哪一个还比得上她尊贵呢。
今儿永福宫倒是chūn光明媚,相比之下,摇光殿里的气氛就有些微的紧张。
其实众宫人自是知道那些稚嫩的侍御们还夺不走娘娘的宠爱,只是新人一进来,难免说话做事都相互带了几分小心,生怕娘娘心里不高兴,他们冲撞上了。
而且——
近一年但凡踏入后宫,皇上虽多半都是来摇光殿,但次数仍是不多。他们心知是因为朝政和藩王谋逆之事,日夜昼寝都是在北宸宫。可娘娘许是自觉怀胎辛苦,对皇上的态度颇是不冷不热,很少了些曾经常见的亲昵。
他们处事便格外束手束脚,唯恐像福公公一样把手伸长了,教皇上的人当面给个教训。
“娘娘,这是皇上让人送来的名单。”和乐毕恭毕敬地将一章秀女名单放在云露身前,退避一旁。
这差事人人都叫苦,恐怕娘娘看了膈应,只她知道些内里究竟,送上去时才没一点儿犹豫。
云露捧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想做少女托腮的动作都做不到,只得放弃了。经这一年,她容貌越发鲜艳明媚,宛如绽开的蔷薇花,在雨后沾了露,自有一股水盈盈的娇媚之态。曾经的清新乖巧渐褪,高位宠妃的气势显露无疑。
“云溪。”她笑了笑,“我那后娘还真叫人把她送进来了,也不怕本宫暗地使绊子教她难堪,把过去的事儿都报复回来。”是认定了她会带着妹妹一起享福呢?
和乐垂首道:“依娘娘如今的声势,即便娘娘不为云侍御做任何事,仍会有许多人为了讨好娘娘巴结于她。”
如果娘娘公开表示自己厌烦这个妹妹,众人固然会远离她,但对娘娘的声名并非好事。以前在家里发生的事只会被当做姐妹间的小打小闹,可如今两人长大,娘娘又身处高位,公开给亲人没脸,嘀咕的人就多了。
沈美人就是一例。她当年故作冷漠,推拒沈芬仪的好意,亦被人说了许久的闲话。
云露掠过这一个,蔻丹点在“章含玉”的名字上,轻道:“名字不错。”含珠带玉,比什么娴容看着要宝贝些。
她顺势往下,又看见一个孙妙彤,立时笑了,“孙家的?”
她还记得,孙朝思作为旁支庶女,进宫就是为了给孙家探路,现在看来是正头戏来了。
皇后病逝之后,孙家就讨好淑妃的箫家去了,毕竟她怀着胎,暂握宫权的是淑妃。这人就算不阻路,终究是颗冒尖的小石子儿,瞧着碍眼。
“让美景去传我的意思,嗯,就说‘妙’这个字犯了我的忌讳,她要是聪明呢,自己就知道改了。要是不肯,就说本宫要亲自给她赐名。”
到时候改成彤彤,丹丹,小姑娘别哭给她看就是了。
和乐躬身应是。
孙家不过是棵墙头糙,为了一个名字,他们不会想得罪娘娘。更何况娘娘也不是故弄玄虚,宫里谁不知妙字曾经是娘娘的封号,就是如今皇上称呼起来,还常有叫妙妙的时候。
******
孙妙彤一来就被迫改了名字叫孙彤彤的事,让这些小侍御第一次直面当今熙妃娘娘的受宠。孙彤彤本就是热烈奔放的xing格,做事不拘一格,本该是很对圣上的胃口。可惜她的xing子还没叫人欣赏一遍,名字就得先改了。
她脾气不小,但也不敢一来就做蠢事,被迫改名后只是对着摇光殿的宫人冷眼相待,无声抗议罢了。
至少她身后确实立着个淑妃,换做别人,改名之后恐怕还要感恩戴德呢。
这一日又到品食宴,宴席上首坐着淑妃、沈芬仪两人,圣上再一次姗姗来迟,除了钱丽仪身死,竟与上一届奇异的相同。
淑妃与沈芬仪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虚伪地、假惺惺地笑意。
座位上的侍御们本是正襟危坐,但到底年纪轻,等久之后便开始窃窃私语。淑妃这一回不曾接到圣上的旨意,也揣摩不出他的意思,便没有如上回那般谈笑自若地告诉她们,皇上稍后便到。
“孙妹妹莫多想了。”章侍御温柔体贴地安慰她道,“妙字对熙妃娘娘意义非凡,她并非故意让妹妹难办。”
孙侍御哪里需要别人安慰,但章侍御身份不一般,况且人又好声好气的,这么说了两句,倒是觉得对方好相处。两人融洽地jiāo谈起来。
陆香寒,也就是原先亭子里的那位粉裳少女,趁着坐在云溪旁边的机会,笑嘻嘻地凑过去攀jiāoqíng。她举止慡利,却又肯间接奉承于人,把话说到人心坎里去,聊起天来仿若云溪的闺中好友。况且想着她身份低微,倒让云溪彻底放下了戒心。
皇帝到的时候,众侍御目放亮光,除了兴奋自己能够面圣,还因为……等饿了。
她们远远坐着没瞧见,淑妃一眼就看了出来,皇上好似是在出神,有些心不在焉。不说中庭的舞姬起舞,就是众位小美人大展光彩,也没见他给过一个眼色。
等到后来太监满头大汗的扑进来禀报之时,淑妃才明白了由来。
——熙妃要生了。
她手上的茶盏一紧,贤、德、淑、惠,她无子排在第三,若然熙妃生下男胎,必然不会只有一个惠妃之位。
可是这一年里摇光殿被太后护的犹如铁桶,水泼不进,熙妃本人更不是个善茬,自己就是想找机会也难。再加上皇上,她身居高位,手掌宫权,若有异动,皇上必定第一个问责于她。
她初次体会到无计可施的滋味。
如今只能盼着她生下一位公主,自己也好从长计议。
不过事实注定让她失望。
皇帝急忙赶去摇光殿之后,宴席上众人面面相觑,只得重回永福宫,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三个时辰之后,熙妃诞下一对皇子的消息传遍了后宫,皇上大肆封赏,可见其喜悦之qíng。许多人窥到其中隐秘,倒是细想一回,双胎为男可不是个好兆头……
摇光殿里,皇帝不顾产房血腥,就要挥开劝阻的范嬷嬷走进去。
范嬷嬷又是高兴又是叹气地道:“皇上,皇上保重龙体,不可……”
皇帝打断她的话,将近一年勤政平叛,可见他面部削瘦,下巴轮廓越加棱角分明。此刻他面无表qíng的对范嬷嬷道:“嬷嬷回去告诉母后,朕会亲手折断皇儿的腿,让他们分出差别。如此嬷嬷可满意?”
范嬷嬷被他这句话震慑在原地,再不敢劝。
好歹太后那里有了jiāo代,可是……
哎,作孽啊。
产房收拾过后,还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皇帝一走进去,就看见妙妙在那儿哭成个泪人儿。他心里抽痛了一下,随即担心漫上来,忙坐到她身边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道:“怎么哭了,宝宝好着呢,别哭坏了自己的身子。”
云露也知道,只是遏不住泪意,憋着憋着就抽噎起来。
皇帝没有一刻不耐烦,只不断地给她拭泪,轻声哄着她。“是不是还在责怪朕没伴在你身边?朕不是故意的,只是怕见了你,就会溺在温柔乡里,懈怠政事。”
如今藩王已除,朝局也逐渐稳定,就是妙妙所生双胎容貌相同,谁又有能力来威胁他?
他唇角噙笑,淡然自若,然而浑身散发的气势却如同巍峨的山峰,无人能够动摇。
52书库推荐浏览: 甄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