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早起就没什么胃口,咱们只当是饭菜烧的不好,便没太在意。直到刚刚,正翻着奏折呢,忽然就闭眼重重磕了下脑袋,人倒是没晕过去。只再看脸色像是有点烧。皇上龙体金尊玉贵,咱们做奴才的摸不得,还请您给诊诊脉。”小路子一边走一边说,因为心急,倒没看见跟在他们后面的人。
宋太医虽然不如王太医得皇帝的信任,但在当初诊出贵妃怀孕之后,在太医院的地位也是节节攀升。加上他年轻,一碰上要紧赶着的事儿,就比王太医要先一步。
他年轻,脚下的速度快,把脉的速度也不慢。很快就诊出皇上这是风寒的症状。他道:“想是眼下倒chūn寒没注意,又连日劳累的缘故。等王老太医来,我与他一同斟酌斟酌。”
小路子连连道是。
近来好像是因着庄稼受冻、chūn汛和某一处地震的事,皇上格外忙碌,劳累错不了。
他们在一旁说话,皇帝已经缓过了劲儿,想起正批阅的奏折就是一阵沉重。他捶捶有些僵硬的脖子,从榻上起身,绕过屏风就准备在去批完那几本。
脚才迈出去没三步,就听见柔和轻缓地嗓音响起:“还望皇上保重龙体安康,不要逞qiáng才是。”然后就来人就走近扶住了他的胳膊。
抬眼看去,是章才人。
他淡漠地抽回手道:“朕还没有年迈地走不动路,不用人搀。”
章才人垂手尴尬地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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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露身为贵妃,例如御书房发生的事那都是第一手消息,必须马上掌握。因而皇帝传太医没多久,她就知道了。
另外,美景也没忘记和她说多出来的那个人。
“传太医的时候恰巧章才人也赶着去露脸儿,想是那群宫人没顾得上,就让她跟着进去了。听说这会儿正在劝皇上歇息呢。”
“皇上还在办公?”云露对章家的人倒没有很在意,很快就捉住了另一个重点。
美景点点头,替主子挽上檀色披帛,收拾停当,就跟随着主子出了门。
云露才到得御书房门外,就听见里头的柔声劝说,不外乎是身体要紧,公务可以稍后处理等等。紧跟着是皇帝不耐烦地声音,“小路子,送章才人回宫。”
那声音顿了须臾,竟是道:“……贵妃娘娘若是知道,想也不会放心的。”
云露弯眸一笑。
挺聪明的嘛,知道拿她来当借口。
“章才人果然胆大心细。”她走进去,顺带夸赞了一句,似笑非笑地道,“本宫想的什么,竟都让你猜着了。”
章才人原是知道凭自己劝说不了,忽而想起皇上许是肯听贵妃的,就没顾得上旁的径自说出来。她自觉是真的担心皇上,但也不是没有私心,这会儿被当场逮住,一时脸有些涨红。
幸而她为人沉稳,没有因此坏了规矩,倒还不忘转身行礼请安。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云露没再说别的,随手一抬让她起身,便行如烟袅直接迈步略过了她,走到皇帝身边。
书案上放着公文奏章,按理不该让后妃靠近,免得看见朝堂上的消息散播出去。章才人刚刚劝时也不敢靠得太近,只隔了一丈远远站着,谨守规矩。此刻她见贵妃理所应当地绕过书案,站到皇上身边,不免心cháo起伏。
只此一项,贵妃受宠便可见一斑。
她来的时候皇帝就已经觉得不妙,趁她和章才人打机锋,他埋头沉心多看了几封,兀自深思后,拈着笔管儿书字。
云露手往奏折封面上一压,几乎是蹭着笔上的墨汁儿按下去的,侧面不能避免地沾了墨渍。
皇帝沉下脸,“贵妃擅入御书房……”
“嗯?”
话锋一转。“可是关心朕?你放心,朕身体无恙,咳、咳咳……”
美景在“噗嗤”笑出来之前,忙不迭地捂住嘴。
章才人几乎是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小路子,太医怎么说?”云露没理会他,侧脸去问刚把太医送走的路公公。
小路子小小地同qíng了皇上一回,又想着爷若是把身子累垮了,最后受苦的还是他们!于是十分严肃地把太医的话转告了一遍,然后道:“……太医说,不能再累着了,须得先歇一天。”
云露还没发话,皇帝先撇嘴,“王太医诊治的时候从不为难朕,歇息这话必是宋贺说的。”
宋贺就是宋太医的本名。
她把奏折搁到案角,思忖着去询问太医一些注意事项,走出几步想起来,折身睇他一眼,威胁之意浓厚,意思是“老实待着,回来再和你算账!”。
皇帝默默地将笔搁到青瓷笔架山上。
云露知道近段时日朝堂上的事务繁多,听皇帝的说法心里也有过思量,所以特地再问过两位太医。得知这次风寒来的疾,劳累容易恶化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不能让皇帝自己折腾。
不出意料,折回去之后又看见仗着年轻力壮的那位、抓紧时间在那里批阅奏折了。
奇怪的是,章才人依旧还站在那里,跟个木头人似的。虽然看她面上有些尴尬,不过态度倒很坚决,看见云露进来,还一副想要告状又难以启口的模样。
两个人之间多出第三个人杵着,虽他们俩都没搭理,她唱她的独角戏,终究糟心。
要不是别的事要紧,云露一定挑着眼角儿笑看她:皇上的身子骨有我看着,你cao什么心?
这话,也只有她有底气说得出口。
不过现在嘛——
对于皇帝不服从阻止安排的举动,云露动怒了。
她一般很少真生气,除非是碰上人在大事qíng上犯错。像皇帝这种不爱惜身体,生病还要奋斗在最前线的态度,要是老百姓看到一定会泪眼汪汪感动不已,但她作为皇帝的灵魂伴侣,要不是身份不允许,一定当场呼他一巴掌。
等命都玩儿没了,还谈什么治理chūn汛?
在古代医疗条件相对落后的qíng况下,风寒是闹着玩的吗?
她一生气就不爱说话,直接gān脆利落地把案上那一摞奏折抱起来,到前面空地上一扔。唤了声美景,美景乖乖地把火折子递了过去。
小路子双眼瞪大,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刚刚美景姑娘叫他拿火折子,他还奇怪呢……贵妃娘娘这是要gān什么!?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云露拿在手里启口儿一chuī,手就悬在那堆奏折上头。她斜睨着皇帝问:“现在皇上要不要去躺着歇会儿?”那模样,竟还真有几分女土匪的痞气。
不说章才人整个傻愣住了,就是皇帝也半天没反应过来。
“朕要是想继续处理公文呢?”他勾着唇角,笑里含着疲倦的慵懒神色,不过黑眸放亮,竟是极为着迷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说不爱废话就不爱废话。
他话音一落,那火折子就掉落到纸页堆上,随着“噼啪”地脆响,火光腾空燃起。那些硬封的奏折变成落叶枯huáng的颜色,慢慢地烧成熊熊地火团。
皇帝见到她那利落地动作,再看到燃烧地火焰,忽而忍不住大笑。
……就是笑的有点头疼。
他扶着额含着笑,边吩咐小路子找人灭火,边上前揽着她出正殿。
“侧殿侧殿!去把被褥拿过来!”
“快,快快,你小子力气大,赶紧去大缸里头舀水……”
殿内是跳跃怒燃地火焰,和紧张扑救地宫人。他二人虽不似闲庭信步,走马观花,但骤然升高地温度和宫人急促地惊呼都没有影响到他们,只是走得不慌、不忙。
且一个犹有恼意,另一个倦乏虚弱,却带着生气盎然地笑。
章才人早已经骇不住退到了殿门边。
此刻看到这幅qíng景,只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她们都以为皇上迟早会厌倦贵妃,另得新欢,笃定没有一个男人不爱沾腥。可如今她却觉得,或许终其一生,她们都没有人能取代贵妃,博得皇上的青眼。
光芒莹莹的珠玉在前,她们不过是死鱼的眼珠子,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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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里知道贵妃娘娘把奏折烧了的时候,统统都傻眼了。紧跟而来的就是在心底偷偷地高兴,边琢磨边等着朝堂上的反应。
那些古板的大臣总不至于像皇上一样纵容她吧,这可是国家大事,
不过真实qíng况出来之后,又一次让她们失望了。
朝堂上风平làng静,什么呼喊抗议声都没有。据说,皇上将病症养好休养了几日,就宣召大臣、日以继夜地将事qíng处理、解决。所以一点làng花儿都没飘起来。
她们就纳闷了,明明奏折都烧了,皇上怎么批的事项,还要各递再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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