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日它的装盘很是清新巧趣,外边儿配了一圈绿牙叶的小茉莉,含苞待放的模样,内里三片绿叶尖簇而放,盛着一块块小豆腐,青白的颜色解了夏日闷热的qíng绪,让人欣赏之余不免增添食yù。
他夹来尝了,思绪微微一偏,不由想起那个得了茉莉花令的小妃嫔。
容颜清新可爱,为人娇俏伶俐,常能逗得他发笑。
用罢午膳,皇帝没理会怜妃依依不舍地神qíng,回了北宸宫歇午觉。
等他歇足了jīng神,神清气慡地走到书房,才迈到门口,见里头书案上堆叠地那一摞奏章本子。他皱起眉,懒懒地摆了摆手:“看着烦,去,送去给曲公公批答。”
“哎。”门外候着的正是司礼监安cha来的小宦官之一,闻言高高兴兴地将奏折捧走了。
皇帝神qíng莫名地瞧了一眼他的背影,和李明胜笑笑:“他这会儿手脚倒是勤快。”
李明胜知道这句不是好话,他顶着压力,不敢径直跪下惹人怀疑,便恭敬肃色问:“爷可要赏他?”
“赏吧。”皇帝闲晃着手往外走,“他们太监不能人道,就赏他一个宫女儿好了。”
李明胜:“……”
“朕知道后宫里有‘对食’的现象,他不能人道,朕却是很人道的。那宫女呢,也不必太漂亮太年轻,免得耽误了人家青chūn少艾。”
“……奴才遵旨。”
李明胜无可奈何地应下来,见皇上行走的方向又是后宫,跟上去问:“爷想去哪儿?”一边和小内侍们使眼色,示意他们开道。
皇帝背手优哉游哉地走着,边道:“朕要去——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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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露吃了六分饱,用茶漱过口,放下筷子站起来。
良辰收拾时有点担心地问:“可是今日的饭菜又凉了?”圆桌上的菜不见热气,菜色也素淡。豆皮素菜卷、双耳拌银杏、素什菇汤,全然是囫囵应付过去的样子,不像是给宫妃吃的,倒像是要送去庵堂的菜。
纵然一开始那些人还在观望,不曾太过怠慢,隔了这一月,也早就不耐烦了。
有那jīng力,都给得宠的妃嫔研究喜欢的吃食去了,还怎么顾得上她们。
“是有些凉,不过今儿不宜多吃。”云露笑了笑。自己一向是吃到八分足,良辰心细,少吃几口就让她看出来了。
良辰满腹疑惑地望了望主子,但见她没想说的意思,便乖乖地收拾起来。
如今连小宫女也不好使唤了,那起子眼尖嘴滑的,见主子不得势,早就窜到别人那儿帮忙挣熟脸,以求得宠的主子把她们要过去。
吩咐她们,还不如自己收拾省力。
云露执起素绢团扇轻摇,蓬松的鬓发受了风,chuī出几缕来,更显得人懒乏了。
她今日穿了一袭轻白飘逸的裙裳,却连暗纹也无,可见做工粗糙。腰间是宝蓝亮色的束腰,身上一件配饰也无,远瞧去,姑且算得上简单gān净。
她走到门口台阶上,目光往那小水潭处去。那儿一丛jú花依着水,是她最近无事时新植的。
不过她不是爱jú之人。
“良辰,那是?”jú花中隐约可见几jīng白色绒绒的植物,她见了后眉眼间漾开欣喜之色,却还是恐怕自己看差了,招来大宫女一问。
良辰此时已将东西收拾好了,得令走出来定睛一看,笑道:“主子可是没见过?宫里少有植的,这是奶汁糙呢。想是哪阵风儿将它送来了,它向来顽qiáng,着土即长。”
“真是巧了。”她轻喃。
奶汁糙,就是蒲公英。
良辰没听清,不禁问:“主子说什么?”
“我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云露弯了弯眉,笑吟道。
这本是咏絮地,但此时用在蒲公英身上,又另添了一层双关的意思,未尝不可。
奈何良辰没读过书,听不懂,自己想了半天便丢到一边儿去了。只老老实实地问:“主子今日可还要练那步伐?”
“自然。”
云露一笑,双手松放在两侧,步下台阶来,径自向那蒲公英走去。她行走的姿态与旁人不同,步伐仿佛踩在音乐地节拍上,自然地摇摆中有一种韵律地美。
她走得缓,走得轻。
自信,优雅,还有一丝矜持地高贵。
让人好像看见一只猫儿,正优雅自矜地昂着首,迈开雪团儿的前肢,尾巴轻摆。一路过处,人人皆凝神瞩目,目光随它而动,似乎想探究它的从容,它的轻巧,它的神秘。
皇帝走到云岫阁的庭院里时,正看见这一幕。
女子身姿修长,腰尤其纤细,行时如风里摇曳的花儿,韵律优美。然而她鬓发蓬松,平添一丝慵懒,便让她成了懒洋洋地猫,晒着正午的暖阳,漂亮地一个弓腰,放松了身体。
皇帝从回想中醒神,却见眼前的女子弯腰折下一支奶汁糙,欣然地折身来,回眸一笑。
那笑容纯粹,乌眸里却好似闪过一道亮蓝的光,透出jīng致地冷漠。
而后见到他的面孔,她微微愣了神,然而粉唇早已轻嘟,呼地一chuī,那白绒绒的花,尽皆飞舞旋转,随风而去了。
有白绒回飞沾了她的黛眉,打破了她美丽动人地模样。配合着那怔愣地表qíng,却显出异样地娇憨来。
皇帝喉结一滚,喉咙里好像噎住了什么,看着她时也是怔怔地。
唯有李明胜从他轻动地唇齿间听到那个名字。
“妙妙……”
还没等他联想起来,就见向来一副懒模样儿地皇帝已经走到了云美人跟前。他一边走,一边在探究地看她,心理翻滚着震惊地qíngcháo,思绪纷纷。
她那步伐,那神qíng,那体态,还有chuī奶汁糙chuī得满脸的傻气,像,真像。
他双眸湛湛,温柔地琥珀色流动,抬手拂开她眉间的白绒,越看那模样,越觉得对方的一嗔一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自己曾经养过的那只白猫儿。
古人相信前世今生,相信转世之说,虽然妙妙死的时候,云露早就出生了。但若是神仙志怪,小猫是修成了jīng修成了妖附得身,一旦想到那些美貌诱人的女妖儿,更让年轻的帝王气血翻涌。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他近来颇为想念那只小猫,而他的后妃里有一个竟能让他恍惚以为是那猫,这就值得他欣喜了。
心想事成,莫过于此。
他极得意的朗声一笑,伸手扣住她的腰,刚想将对方举起来以表达自己的欢喜之qíng,就被跪地叩头地“皇上吉祥”给打断了qíng绪。
因此回头时他沉了脸,再看跪地的那些人行色匆匆,慌乱跪成一片,有的连裤腰带都没系好,显然是偷懒午睡去了。
“你们就是这样伺候的主子?”他语气里透出鲜有地yīn森不悦。
“奴、奴才们没有伺候好主子……皇上、皇上息怒!”
太监们被那气势压迫地埋下头,瑟缩着连句话都说不好了。宫女更不必说,只是连连磕头,跟着喊“皇上息怒”,不敢狡辩,也无从狡辩。
云露悄悄扯了扯皇帝的袖子,盛怒中的皇帝看向她时表qíng微松,透着疑问。
难不成她也要像那些后妃一样,心软了,或者想表达自己的善良,为奴才们求qíng?皇帝有些失望。
“皇上,您先别罚他们。”她不很在乎地神qíng里,透着一点作怪地狡黠,“免得罚轻了,您先去里边儿瞧瞧?”
眼睛似桃花,睁得溜圆,眼尾却是上挑的凤眼,勾人的绮思。
若不将她们想作一处,还不觉得如何,此刻再看,那qíng态举止,分明就是化了人形的妙妙。再加上前面那眼睛里闪过的蓝光,仿佛是妙妙那双宝蓝的眼,让他深信不疑。
皇帝大笑:“好,先去看看。”
里边的qíng景果然让皇帝很不高兴,堆了薄灰的摆设,风一chuī就chuī到嗓子眼睛里,没有不舒服也觉得脏。还有几个打瞌睡地宫女寻椅子榻子坐了,不曾出来迎驾,看见皇帝神色大惊,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窗外的蝉鸣声声催的人心烦,皇帝不耐地挥了挥手:“连主子的地方都敢沾,都打二十板子,发配到浣衣局去。”
宫女们一个哆嗦,连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了,连连叩头请罪,才嚷了几声,就被李明胜唤人手脚利落地拖了出去。
“至于那些太监,一并照做,板子双倍。再挑好的来给云美人。”
“是。”
云露心里也是舒了口气,这第一步算是跨过去了。那猫步她练了好一段日子,宫人看见时莫不暗地嘲讽发笑,亏得她心思坚韧,只想达到目的,不很在乎这些。但她没想到皇帝对这事接受能力这么qiáng,甚至不用她用言语引导,就径自认定了她和妙妙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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