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云露不忘震慑,又有和乐从小处压制,才没让他们太过张狂。
很快,李明胜亲自将一位身着舞裙的女子带了过来,她素衣白裳,裙带当风,飘飘yù仙,宛如一树梨花盛放在明月挂枝之时。青丝如瀑垂挂,长及腰间,加上手镯臂环,赫然是舞女的打扮。
但那人露面时却将宫人都惊了一跳,而后连忙埋下头来,不敢再张望。
秀眉纤长,唇如红樱。她一双眼睛盈盈挂了泪珠,虽打扮似仙子,因这一点忸怩作态,就与凡俗女子没了不同。
正是云露中毒事件的主谋――怜嫔。
云露侧头看皇帝,目光疑惑,他怎么说动怜嫔,肯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这身儿衣裳?
怜嫔盈盈下拜行礼,依旧柔弱地姿态,此刻再看,虽保养极好,但那高高在上地神qíng已然被磨得不剩多少。好像回到了她最初还是贫家女时,那一种fèng人便要迎笑讨好地自卑与自怜。
“妙修媛……”她恍惚了一下,想起彼时她刚被降到修媛位便就百般自哀,对方那时也不过是个婕妤。如果那时她去努力一把,而不是把怒火全都发泄在宫人身上,或许皇上念在往昔的qíng分上,是不是还是肯容她的?
她兀自入神时上面坐的人并没有催,待到她自己回神,道:“妙修媛中毒之事,臣妾……”
“朕已查明,你说也无用。”皇帝嗤然一笑,目光冷凝。
旧年的宠爱仿佛都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事,怜嫔眸子微黯。她的计划本是周全,那药其实是直接下在了茶水里,而后让琵琶将茶壶里的水替换。至于机关茶具,不过是障眼法,好让人陷入花寄灵诡计多端的思绪里,而不会想到主谋另有他人。花寄灵不知道她的计划,又怎么会
结果皇上的一句话……
她的一切费心布局,全都付诸东流。
她到现在才明白,后宫争宠,争的就是皇上的意。曾经自己的那些陷害、栽赃、手段,并不是计划得有多高明,多周全,皆不过是他肯宠着她,懒得追究罢了。
这回她失势,连当时被贬到浣衣局的小太监都跳出来,揭露她当初让他假扮刺客的事,皇上却没有任何吃惊之意。从那时起她就明白了,皇上从来不是能被她和公公任意欺瞒的男人,反倒是他们,被他玩弄于鼓掌间。
“臣妾谢皇上不杀之恩。”她泪湿面颊,跪地叩谢。
她与他相见于宫外,彼时公公告诉她,这会是她未来的夫君,这个天生富贵,一出生就注定站在天下顶峰,掌握着所有人杀生予夺的男子。她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觉从此不会再受人欺侮,可以由她来决定别人的生死。
或许她是因权势而迷了眼……
可也不是对他没有一丁点感qíng。
云露看着怜嫔又是一脸被辜负的样子,这回更加qíng真意切,不由别过脸不想看。倒是她说得那句话值得回味,是皇帝答应了她不杀她,才让她肯真心实意来跳这场舞?
“怎么还没开始。”她忽而百无聊赖般地开口道。
怜嫔一怔。
云露指了指她,歪头问皇帝:“不是皇上怕人家发闷,才让她来跳舞解闷的么?”嘟嘟嘴,“这样哭哭啼啼的有什么好看,还不如上回那只猴儿耍得有趣。”
怜嫔立刻攒紧了指尖,唯恐皇帝看到自己眼里的yīn狠,将头埋下。
皇帝笑勾了一下她嘟起的粉唇,淡声对怜嫔道:“不必多言,开始跳吧,就跳你最拿手的《月华》。”
她猛地一抬头。
《月华》,她以为这是他们曾经定qíng的舞曲。那是她第一次跳舞给他看,也是空庭,却是一个月夜,银辉洒遍她全身的每一处,翩然如嫦娥仙子,他饶有兴致,便亲口取了“月华”这个名字。
帝王金口玉言,他必然不会收回命令。
她忍下心头之痛,舒展开手臂,弯折下腰肢,和着古琴与长笛jiāo错的音律,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当年给皇上跳舞时的qíng景,踏风跳舞,盼着许能勾起他的回忆与怜惜。
怜嫔虽然看着矫揉造作了点,舞却着实跳得很好。
云露在现代为瘦身的时候学过拉丁舞,但那种热烈奔放的舞蹈和古代优雅柔美地舞姿截然不同。这会儿看着,倒也是有滋有味。
皇帝笑看她兴致高扬的模样,替她把颊边的发丝拢到耳后,又试了试她手里温度,恐怕她身子没养好,又让风chuī个正着。
怜嫔一曲将近尾声,正勾唇想看皇上的表qíng,到了最后一个收尾的动作,却忽然觉得腹里绞痛,让她整个人当即蜷缩着摔在了地上。
一口猩红地血旋即喷在如月华的纱裙之上。
宫人尽皆惊呼。
但看着李公公打来的手势,都不敢动。
她忍着剧痛转过修长的颈子,看向榻边的方向,想问为什么,想说皇上不是金口玉言……
却听见他问:“舞跳得如何,喜不喜欢?”
女子如猫儿一般,散漫慵懒地侧身躺在榻上,两手搭在他膝头,眼也不看她,嗓音糯软:“方才是好看的。”
他自喉间溢出笑,大手将她的双目捂住,遮掩了前方血腥的场景。
“刚才还说不怕,如今可不是在逞qiáng。”
怜嫔终于瞪大了眼珠,带着最后一点不甘和yīn狠,咽了气。
皇帝见状抬了抬手,无比冷漠地让人将尸体搬走,血迹清gān,径自将小猫儿抱起,回了内殿。
曾经蛰伏多年,瞒天过海,早已欺骗了普天下所有人,如今他又怎么会在乎这些所谓的承诺。
杀与不杀,他可以随时改变主意——
☆、55肩舆
“嘶,冻死我了。”
小宫女呵气搓手奔回殿内,另一人赶忙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替她拍开领口的雪花,“份例领着了?”
“领着了,要不是那边儿出了锦昭容怀孕的事,阖宫上下巴结着,也不至于走空了,须得要我再跑一趟。”她嘟哝了句,“或者像云岫阁里的人,饶是这样忙,别人也不敢怠慢了他们的月例。”
接了银袋子的宫女竖起一指“嘘”了声,往里头一探,小声道,“虽说这是喜事,但哪宫娘娘能高兴得起来?主子眼下且正不舒服呢。”
“怎么了?”
“前儿不知哪个多嘴的,把外面传的那句话传进了主子耳朵里,这会儿还气不顺。”
问的宫女更小声了:“是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云不同’?”
“可不是,眼见着那位妙主子从在咱们主子面前做小伏低,到如今从三品的位置,主子仍只是个美人。花美人,花美人,嚼起来倒是好听……”
瑶琴听见些动静,摔帘子打里头走出来,掀眼皮一瞪:“还没吃足教训不成,愈发没了尊卑!什么话都往主子身上推,主子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小宫女被逮个正着,瑟缩了一下垂了首,讷讷不说话。
索xing瑶琴听的并不仔细,再瞪一眼,就取过月例,进了屋。
“主子再不镇镇那群妮子,她们都要翻了天了。”瑶琴呵了一下手,见窗外又飘起了雪,不由有些发愁,“银骨炭怕是不够用了,寻常的碳又恐怕吃了烟尘对嗓子不好……”
花寄灵正在堆纱花打发时间,她手极巧,剪来一段儿几下里折来,就是一朵月季。此时倚在桌旁,眼神飘忽了一下,抿了嘴笑:“哪儿有那么金贵,先用着吧,呛烟总比冻着好。人不熬一熬,哪儿有好日子过。”
自打那回皇帝震怒,将怜嫔废为庶人,赐毒药身亡之后,那些曾经被怜嫔照拂过,或多少讨好过她的妃嫔,无不小心翼翼,生怕这把火被烧到自己身上。
乔贵嫔调头调的快,迅速地将自己撇了个gān净,她原先的态度也是暧暧昧昧的,要说起来,不过是诸如通融怜嫔的人在她生辰宴上抢风头这等事,不曾受殃及。
花寄灵却是最先受到波及的人。
若然不是因着她父亲的身份特殊,与皇上有qíng分可言,再加上姐姐早年在后宫经营的势力庇护,她的日子只怕难过得很。
如今不过是几句闲话,她倒还受得住。
“也没见那位妙主子怎么熬了。”瑶琴愤愤,“主子您不知道,昨儿皇上许是和她说好了去她那儿,到了晚上,锦昭容那边儿不舒服,想来总是皇嗣紧要。偏她不肯顺势下来,披风也不披,手炉也不拿,伫立在门边儿往月华宫的方向盼。皇上一听说,安抚完锦昭容便赶了过去,听说见着她睫毛凝了雪珠,小脸儿冰白的样就心软得一塌糊涂,好生斥了云岫阁的宫人一顿,解了大氅给她披着,当夜就歇在云岫阁。”
“这要在咱们府里,谁不说是恃宠而骄?只她这样好运道,不知皇上到底看中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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