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均用手捧著头不响。
第一年读得好好,第二年变成这样,是甚麽叫你憧怒?」
有均不出声。
姐姐有群问:「是因为父母闹离婚的事影向qíng绪?」
有均索xing躺到chuáng上。
「大人有大人的意愿,与你无关,你把书读好即可。」
有均一声不响,他不想分辨,也不想吵架。
「你有你自己的前途,从此辍学,你想做信差还是售货员,发脾气也不能以前程作赌注。」
有均双眼看著天花板。
「自小你是比较敏感,老实说,看到秘闻杂志上大肆宣扬父亲与青chūn艳星的qíng史,我也有点吃不消。」
有均忽然说了两个字:「羞耻。」
有群按著弟弟的手,「傻子,那与你无关。」
有均转过身去面对墙壁。
「好好休息一个暑假,九月到美国去升学,我会替你找一间学校。」
「我不去。」
「脾气那麽僵,吃亏的是自己。」
姐姐走了,大哥有祥来看他。
他并没有教训小弟,对功课的事一字不提。
他只是说:「在家过暑假至闷不过,大哥送你来回飞机票,这是我在温哥华英吉利湾公寓的门匙,你去渡假静思可好?」
有均由衷感激大哥。
「地址与零钱都在信封里,出了飞机场,租部车子,海阔天空,你一定喜欢。
至少没有家长在耳边噜嗦,大哥救了他。
有祥大力拍打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有均背著一只背囊就上了飞机。
内心已平静不少,觉得过去六个月的行为也许是过激」点。
他喜欢建筑系,也有能力读上去,可是qíng绪狂躁不安,根本无法集中学业。
从窗户看出去二片云海,俗世事好似离得很远,他终於松口气。
廿一岁的郑有均轻轻闭上眼睛。
到了目的地,他用钥匙打开公寓大门走进去,电话钤已经在响。
「大哥?」
「是,还喜欢吗?」
「很好,多谢你的安排。一
「储物室有滑雪及潜水器具,脚踏车在露台上,你随便用。」
有祥不多话,一下子挂了线,使有均舒服。
他到附近意大利小饭店饱餐一顿,回来淋浴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耳畔彷佛传来母亲哭泣声,真似噩梦,明明是她,只得有均与她同住,知道她为婚变伤心yù绝,可是一到白天,母亲又比好浓妆,穿金戴银地出外jiāo际,真可怕。
他醒来,披上外套,到英吉利湾的海滩去散步。
天yīn,微两,有雾,沙滩上别有qíng调。
一条浮木上有飘逸的影子,看仔细了,是个华裔女子,穿白衬衫卡其裤,头发挽在脑後,正在沉思。
有均想与她招呼,又不敢,在不远处坐下。
另一旁有个不住问问题的小男孩,一直缠住他爸问:[蟹为甚麽打dòng?」[躲起来」,「躲谁?」「敌人」,「谁是敌人」,一也许是人类」,「人类为甚麽要伤害别的生物」……
有均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不觉微笑。
冰淇淋车子驶近,有均买了三色蛋筒请那小男孩。
忽然听得有人说:「请我吗?」
一抬头,正是那女子,没想到她容貌如此秀丽,有均一怔,连忙送她一客覆盆子。
他搭讪说:「天雨都这么多人。」
「今晚放烟花,市民都来霸个好位置。」
有均意外,甚麽日子?」
[国庆日,噫,你是游客?」
有均落寞地点点头,不知怎地,同陌生人倾诉起来:「我被学校开除,到这里来面壁静思。」
那年纪明显恍他大的女郎并不觉得是大新闻,淡淡说:「甚麽时候都可以读书。」
有均的耳朵受用。
这些日子来他听到的只有各式各样的责骂,很少这样体贴的话。
雨忽然下得急了。
女郎没有外套,有均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她头上,两人过了马路,回到公寓楼下。
「你也住这里?」
有均笑答,二楼,你呢?」
「八楼,原来是邻居。」
有均鼓起勇气,「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女郎非常大方,我叫周晚晴。」
多么好听的名字。
做人,早睛是有少年运,晚晴则代表晚年过得好,更加重要。
周小姐有一股特殊慵倦亲切之态,郑有均不小了,廿一岁已属成年,为这名秀丽的异xing吸引。
「来,请到八楼来喝下午荼。」
有均毫不犹疑接受邀请。
八楼景致更为宽广,女慵人捧出荼点。
有均不禁对她的身份好奇,是甚么人,富女、外遇、有夫之妇?
她家里很舒服,乐声细细,红茶浓洌芬芳。
「几点钟放烟花?」
「十点正开始。」
没想到一来就碰到这样盛事。
喝完茶,年轻的有均盼望地问:「还可以见面吗?」
周晚晴微笑,「每早我都在楼下泳池游泳。」
「八点钟可以看到你吗?」
「再早一点。」
「明早再会。」
有均在大哥的沙发上睡著了,忽然看见周晚晴婀娜地朝他走来,「咦,到底还是小孩子,你不看烟花?」伸手推他。
有均惊醒。
窗外恰巧蓬一声,红绿色烟花似一把流星雨般洒开,如一朵硕大的jú花,光彩夺目。
看热闹的群众欢呼鼓掌。
大哥的主意真好,现在他完全一个人了,可以静静想个清楚。
用失学来抗议是多麽愚蠢的一件事,叫父亲痛心,吸引他注意力,他会因此与母亲重修旧好?
不可能,他有他的yù望需要。
有均忽然之间明白了是非。
他深深叹息。
接著,姐姐的电话也来了。
都那么关心这个小弟,还想怎麽样。
不过,他嘴巴仍然倔qiáng,「我不回大学。」
可是有群也学了有祥那套,再也不与弟弟争辩学业问题,只是问:「还开心吗?」
「还好。」
「替我买半打波比勃朗0三一号唇膏快速邮递寄返。」
「还有无其他差使?」
「会不会买女人内衣裤?」
有均笑,为大姐,没问题?」
[CK中码ròu色紧身小背心六件。」
「喂,只有这里才买得到吗?」
「便宜一半你可知道?」
「你会在乎差价?」
「在这个事倍功半的世界裹,难得有便宜可拣,不亦乐乎。」
有均都写了下来。
「挂念你。」
「我也是。」
因时差的关系,该睡的时候反而睡不著,第二天有均一早出外跑步,自街头跑到街尾,喝一杯咖啡,回到公寓大厦,换上泳裤,跃进暖水池。
他潜到池底,噫,永远躲在这裹,不再现身,倒也是理想的结局。
至於生活费用……真棘手,不知是否可以叫母亲寄来。
头几年没问题,老大了,廿六七了,还做伸手牌,怎麽过得了自己那一关。
有均重新买出水面,深呼吸。
他看到弹板上有一个窈窕人影,轻巧地跳进水中,只得噗一声,水花不溅,好身手。
那女子游近,却是周晚晴。
[起来了?她笑吟吟地问。
有均把毛巾让给她。
有几个游早泳的洋住客走过来与这个可人儿搭讪。
周晚晴一一招呼,她似漫无目的,每一日都不需要做甚麽,有种悠闲的魅力。
比起那几名魁梧的洋人,有均觉得自己像小羔羊。
他不出声。
「去逛过名胜没有?」
有均摇头。
「维多利亚有个达文西作品展览。」
有均立刻说:「我陪你去。」
她笑了,不知怎地,有均看到一丝苍茫。
过一刻她轻轻说:「你似乎有点寂寞。」
有均低头。
周晚晴说:「维多利亚太远,我怕累。」
有均鼓起勇气,「那麽,一起逛市区,我大姐托我买女xing用品,你或可帮忙。」
她微笑,「也好,两颗寂寞的心正好结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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