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你_亦舒【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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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竟又一次拒绝了他,上一次是为父亲,这一次,是为孩子。

    不不,以淇忽然同自己说:不是为别人,而是在内心深处,她明白无法与张定方长久相处,这是她的选择,虽然痛苦,与人无允。

    在手术室中,看护报告:「医生,病人流泪。」

    「立刻抹gān。」

    「医生,病人血压恢复正常。」

    余医生松一口气,「手术顺利完成,fèng合。」

    医生背脊已被汗湿透。

    她走出手术室,甘家荣迎上来。

    她讽刺地说:「咦,你有空?居然在这里等?」

    甘家荣不敢出声,看样子他天良未泯。

    「手术成功。」

    他松口气。

    「以淇这次qíng况甚怪,一点小事,却十分反复,刚才在手术室,我们几乎失去她,彷佛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怪异力量,把她往另一头吸去,我们需要苦苦拉锯。」

    甘家乐静静聆听。

    「甘先生,珍惜身边人,即使感qíng无法挽回,也公平给她一个jiāo待。」

    甘家荣低下头。

    「快接孩子们来见她,她苏醒之际,子女在身边,有助康复。」

    甘家荣说:「我立刻叫司机去接他们。」

    余医生点点头,「我去看看她。」

    以淇醒来,看到孩子们站在她身边。

    不顾自身痛苦,她先笑起来。

    冠球看著母亲:「妈妈,你头发少了一块。」

    「别怕,很快会长出来。」

    冠珠轻轻问:「妈妈,医生说你就会痊愈。」

    「医生说得一点不错。」

    以淇两手握住子女小手,无限宽慰。

    她没注意到甘家荣站在一旁。

    他轻轻咳嗽一声,她却仍然不想抬头看他,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试过深qíng凝视他,也从未想紧紧拥抱他,她也有错。

    终於,甘家荣说:「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做。」

    以淇不回答,甘家荣只得朝门口走去,他忽然听见她在他背后说:「上次吃过的清jī汤面很好,还有,请帮我买束姜兰」,他松了口气,妻子又与他说话了,他的双肩颤动。

    孩子们又问了一些问题,以淇累了,沉沉睡去。

    她再也没有看到张定方。

    这次,她见到父亲,不知怎地,梦中的她才得冠珠那么大,伏到父亲膝上,「爸爸。」父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她头发,然后,梦醒了。

    一个星期后甘家荣带著孩子与工人来接她出院,司机开来一辆七座位客货车,刚够坐,甘家荣要周到起来,的确十分体贴。

    以淇康复得比较慢,但是进屋不算差,她剪了短发,听医生说,多做运动,多参予社jiāo。

    她到社区中心去学电脑动画,发掘到兴趣,与同学们合作摄制了一出十分钟卡通,丰常有满足感。

    以淇jīng神获得释放,找到机会,她正式向丈夫提出分手。

    甘家荣问她:「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以淇不出声。

    「再牺牲一年时间如何?」

    「不能说是牺牲,在你家,我与子女在物质上得到最好的照顾,很感激你。」

    「我知道我的错误,以后,会尽量改正。」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吧。」

    甘家荣苦笑,「你肯同我说话,已经很好。」

    以淇无限歉意。

    每个星期三,她仍然到私人会所游泳,初chūn,有点凉,她在门口,又看到那辆红色小跑车。

    她走过去,站在跑车旁边,凝视那熟悉车牌。

    管理员向她招呼:「甘太太,我查到这辆车属於智杰集团的公子姚祖权,刚自美国回来,极英俊的一个年轻人。」

    以淇点点头。

    「咦,他来了,那就是他。」管理员伸手一指。

    以淇顺看手指看过去,不禁呆了。

    高大、硕健、微褐色皮肤,白衬衫、卡其裤,与张定方简宜一个模子里印出来。

    他也看到有人看他,微笑点头,一双眼睛似会说话。

    竟有这么相像的人。

    他刚要向以淇走过来,忽然有一个长发少女截住他说话。

    少女美丽热qíng,握住他的手,直看到他眼里去,一条花裙衬得她似一只蝴蝶似,咦,这不是当年的以淇吗,逃学去跳舞,恋爱当生活。

    那年轻人再也无暇理会别人,与少女絮絮细语。

    以淇识趣地找到司机,上车回家。

    她的头靠住车窗,不愿长大可不是优点,生活在回忆中是一种逃避。

    司机问:「太太,去什么地方?」

    「放学时间到了没有?」

    「还早,不过,可以先去替他们买冰淇淋。」

    以淇说:「那么好,就去办吃的。」

    「甘先生说下午同孩子们去科学馆,太太,要否同去?」

    「啊,他有空?」以淇一怔。

    司机的语气有点宽慰,「甘先生叫我也抽空陪陪孩子们。」

    「好,我也去逛逛科学馆。」

    「是,太太。」

    以淇闭目养神,把思cháo拨向将来。

蜜月酒吧

    朱挑来到这幢旧楼,几乎没掩着鼻子,梯间、走廊,都洋溢着异味,不知是人的气息还是动物的排泄,她已经穿得比较朴素,可是还是惹人注目,这一带少有那么整齐的女子。

    看准了门牌,她按钤,有老妇人走出来,隔着铁闸诧异地上下打量她,“找谁?」

    「姚子珍。」

    「呵,找姚姑娘。」老妇打开了铁闸。

    原来子珍只租一间房间住,环境这样窘迫,比想像中更差。

    「你是姚姑娘朋友?」

    朱桃点点头。

    「她欠了半年租你可知道?我们做包租也有苦衷,人人欠租,血本无归。」朱桃连忙问:「多少?」

    老妇斜眼看看朱桃:「二千七一个月。」

    朱桃一止刻打开手袋,她有备而来,数了现款给老妇。

    老妇喜出望外,「原来是贵客,姚姑娘住尾房。」

    朱桃连忙穿过走廊去找子珍。

    她们初出道之际,这种房间不过租三四百一间,可知物价飞涨,真正厉害。房门虚掩,未桃轻轻推开,「子珍,子珍?」

    她听见沙哑的声音:「谁?」

    「是我,朱桃。」

    那声音的主人恍若隔世,「你是朱桃?」

    「是。」朱桃走近。

    小房间内杂乱无章,脏衣服丢得一地,到处是吃剩的食物,像个狗窝。

    呵,一不小心,子珍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蓬着头,燃起一支香烟,「你来看我?」

    「听说你有病。」

    「是,会传染的肺病。」

    「今日的特效药很容易治好肺结核,只不过六个月期间需耐心服药。」

    「人客一听就怕,我丢了工作。」

    朱挑不出声,有点坐立不安,以前,子珍是行内美女,皮肤白,轮廓分明,长腿,蜂腰,三两年不见,今天又憔悴又苍老,都几乎不认得了。

    子珍援一搔gān燥的,一半染huáng,一半焦黑的头发,「朱桃,多谢你来看我。」

    「我听到消息很挂住你。」

    「你近况如何。」

    朱桃答:「我结了婚。」

    子珍问:“同谁?」黑暗的小房间里,她的双眼却发光。

    未桃自手袋内取出厚厚一叠钞票,「子珍,别推辞,给你养病。」

    姚于珍自然不会拒绝,她立刻把钞票抓在手中,幽幽叹口气,「朱桃,姐妹当中,就你一个人长qíng。」

    朱桃低声说:「我还有事,你自己小心。」

    「谢谢你。」

    朱桃点点头,转身就走。

    她实在不便久留,也不能把地址电话告诉旧时同伴,丈夫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她匆匆走回街上,松了一口气。

    司机看到她,立刻把车驶近。

    她上了黑色大房车,吩咐司机驶回家中。

    往山上的路整洁宽敞,同道才的环境有天渊之别,朱桃的背脊爬满冷汗,只差一点点,朱桃就是姚子珍。

    故事,得从三年前说起。

    朱桃才十八岁,家贫,母病,弟弟需读书,父亲早已弃家不顾,她不得不出来找工作。

    经人介绍,来到一间中下级夜总会附设的酒吧做侍应生。

    工作制服包括短裙、小背心、高跟鞋,必需化妆。

    酒吧叫蜜月,在行内颇有点小名气。

    每日下午五至七时的快乐时光洒价减半,很受白领欢迎,他们给小费相当疏慡,女侍态度限著热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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