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还在实验阶段,第一次失败,第二次成功,你是第三人。」
「失败如何?」
「吃一点苦,恢复原状。」
「成功呢?」
「若肌ròu、神经、血管、骨骼都接驳成功,你可得回一只真正ròu手。」
「不可思议。」
「是,」苏医生十分兴奋,「这是亚洲第一项类此手术。」”为什么选中我?」
「素亭,病人需要极度镇定及理智应变。」
周素亭笑了。
「你的意外多少已影响到婚姻生活。」
素亭点头,她变得自觉、拘谨、紧张,灼规一定觉察到。
从前,可以与他一头跃进碧波游泳潜水,留恋忘返,现在,她已放弃水上活动。
淋浴也变成一件最私人的事,她躲起来偷偷进行。
素亭黯然。
「灼规说,他一点都不介意,可见是你狷介。」
素亭轻轻说:「不,他会怕的,正如将来孩子们会害怕一样。」
苏医生很温和地说:「假使你有这种心理障碍,很难生儿育女。」
「你说,灼规是否对我失望?」
「不要管他,他对你的爱不变,你只需为自己著想。i
素亭笑,「彷佛我是整件事里的唯一小人。」
「他说,他想重新欣赏你更衣。」
素亭吁出一口气,沉思良久。
她终于问:「在何处签名?」
回到家,她躺在chuáng上休息。
会是谁的手呢?
苏医生说,那会是同文同种同xing的一只手。
他又说,连心脏脾肺那样重要的器官都可以更换,一只手,算是甚麽呢,.
将来目的,是换掉脑袋吧。
她做了一个梦,断手已经续回,毛茸茸,是一只野shòu的前爪,素亭尖叫起来。
一头一额都是冷汗,她把义肢除下,趁丈夫不在家,松一松。
像那些永不在男人面前卸妆的爱美大大一样,她不想灼规看到她的断肘。
素亭哭了。
一直忍著的眼泪汨汨流下,极之痛快地大哭一场,然後倒头昏昏睡去。
冯灼规下班回来,轻轻敲门……
素亭醒来,头痛yù裂,连忙装上假手,披好外衣。
「苏医生说你同意进行手术。」
素亭点头。
「甚麽时候,」
「他会通知我。」
「噫,这几天我或许要到纽约开会,可能需要改期。」
素亭说:「不,你尽管动身,我会照顾自己,你在身边,反而增加我压力。」
灼规凝视她,「我明白。」
素亭苦涩地说:「祝我成功。」
「苏医生说他非常有把握。」
过了两日,素一早送丈夫出门。
那天傍晚,她就接到苏家杰的电话:「令晚禁食,尽量睡好些,明朝八时正在医院见你。」
素亭的心似要自喉头窜出,qiáng自镇定。
「灼规还未抵达纽约。」
「我会派人通知他。」
那一夜,素亭也不打算睡觉,她把书房收拾得乾乾净净,将银行存摺,保险箱锁匙都放在当眼之处,并且写了一便条给丈夫,想了半晌,不过写下永远爱你四个宇。
她伏在书桌上盹了一会儿,收音机闹钟唤醒她,她梳洗更衣出门去。
苏医生正在等她。
素亭微笑,「我可以看看那只手吗?」
「接驳成功,你自然可以看到它。」
「它可是一只美丽的手?」
「绝对是只玉手。」
素亭豁达地将她自己jiāo给医生。
手术时间比预期较长,整整进行了十六个小时,七位专家聚集手术室,最终fèng合皮层之时,苏家杰带头鼓掌……
素亭苏醒。
苏医生同她说:「已经通知灼规,他一办完事立刻赶回来。」
素亭疲倦地说:「手,给我看手。」
她只可以看到纱布绷带下的五只手指。
手指纤长,皮肤白哲细结,指甲形状漂亮,她想命令这只别人的手做简单的动作,却力不从心。
苏医生安慰她:「需过几天才能活动,接著还得接受一连串物理治疗。」
素亭觉得宽慰。
三个月後,她已经可以穿短袖榇衫。
接驳处有一条红线,加些化妆品,不是仔细看,根本不觉异状,素亭已可灵活运用这一截人工接驳成功的前臂。
它是一只美手,比素亭自己原来的手还要漂亮,素亭本身的手呈长方形,指尖像圆锤,但是移植手却五指尖尖,十分细柔。
谁,是谁的手?苏医生不允透露。
手术成功,一点排斥现象都没有。
周素亭的生活起了微妙变化。
她恢复信心,放开怀抱,又做回原来活泼开朗的周素亭,她又重新用双臂拥抱丈夫,甚至在背后用双臂勾著他的脖子叫他背她走。
冯灼规对苏医生这样说:「最快活的人是我。」
夫妻关系终於完美得像恋爱时期一样。
一日下午,素亭在厨房做点心,冯灼规正读报,忽然看到一则有趣新闻,便叫妻子。
素亭走出来,笑嘻嘻间:「什么事?」
这时,冯灼规忽然看到素亭伸出左手,拨了拨头发,侧著头,斜飞了一个眼神,无限柔媚。
他看得呆了。
素亭从来不曾如此娇美,她也没有搔首弄姿习惯,不过,忽然做来,出乎意表地动人。
「叫我gān甚麽?」
灼规说:「再做一次。」
紊亭莫名其妙,「做什么?」
「再拨一次头发。」
素亭尴尬,「你取笑我。」
她爱娇地用左手掩住嘴,挤到灼规身边坐下。
冯灼规在电光石火间忽然想起:左手。
一切都是那只外来的左手。
左手把它前生的习气也带了来,种入周素亭的生命里,但它的新主人却茫然不觉。
他曾经握过这只玉手,只觉柔若无骨,与素亭的右手大有分别。
现在,它又自作主张,频频做出一些可爱小动作。
手的前主人,一定是个极之俏丽的年轻女子。
隔几日,冯灼规去找苏医生。
「请透露手臂捐赠人的身份。」
苏医生只允咯说一二:「是位廿馀岁的美貌女子,不幸车祸丧生,脑部死亡,家人同意将全部器官捐赠。」
「真豁达。」
「姓名我不可透露。」
「我明白。」
「回去好好享受生活。」
「她是学生、抑或是职业妇女?」
苏医生推搪,「我不清楚。」
冯灼规知道医生不会多讲。
那天,他觉得颈膊酸软,分明是帮女同事搬臬子时伤了肌ròu。
素亭说:「我替你按摩。」
灼规意外,素亭几时学会这一套?
可是她双手一碰到他肩膀,已知是会家,用力恰到好处,无限熨贴舒服,紧绷扭曲的肌ròu立刻松弛。
「素亭,帮我按一下太阳xué。」
「遵命。」
冯灼规哗一声,「十指回chūn,从此我多一项私人享受。」
他心花怒放,握住妻子玉手亲吻。
素亭咕咕地笑。
生活如此愉快,素亭的左手居功甚伟。
这只手不但懂按摩,而且会做好菜;煎炒炖都是能手,冯灼规在家吃饭的次数渐多。
他留意到妻子在处理大学工作之际,仍然用右手多,书写,打电脑,翻文件,全不用劳驾左手,但是在厨房就用左臂,让右臂休息。
怪异?
是,但冯灼规已习以为常。
他已知道那不是一只普通女子的手。
那么懂得服侍异xing,可见是个人才,他独自到图书馆去找旧报上新闻来看。
jiāo通失事……妙龄女子……约在五个月前……
他查了三天。
有了。
「名媛王绮兰雷雨之夜车祸身亡,富商挚友傅德峰裒伤yù绝」。
她叫王绮兰。
冯灼规连忙去我资料,他在报馆有朋友,中学同学张国泰现在是跑新闻的名记者。
他问:「可需要用私家侦探?」
阿张答:「王绮兰的资料十分丰富,我们编辑部就一大堆,你可以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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