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华夏爱国团体想要刺杀片儿国的一个将领,就把地点选在了正川居酒屋,将领在卫兵的保护下安然没事,正川夫妇却死在了爆炸中。
从特殊渠道得到消息的沈二爷晚到了一步,只能从废墟里救出才五岁的正川雄一。
沈二爷没办法把才五岁的孩子jiāo给那些来自片儿国的侨民更不能把孩子jiāo给那些双手沾满华夏人鲜血的军人,gān脆就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孩子送回了京城,在京城有沈大爷夫妻和他们三岁的儿子。
正川雄一就改名叫沈抱云。
三岁的沈抱石头顶还有一根朝天辫,五岁的沈抱云连华夏语都不会说。
沈二爷多年làngdàng,到头来连家也没成,救了沈抱云就真的一心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沈大爷宽厚淳朴,沈大爷的妻子温和慈爱,小小的沈抱石也天真可爱。这样的沈家足以安慰小沈抱云受到的惊吓和伤痛。
所以,开始学华夏语,所以,开始学沈家的技艺。
外面的形势越来越不好,沈大爷结束了自家的酒楼投进了似锦楼——这个有军中高官做后盾的酒楼。
似锦楼的掌柜是出了名的刁钻苛刻,几位名厨拖家带口地投奔而来,他们的孩子想要继续学艺却只能当小童gān活儿。
一群小孩子凑到了一起,打打闹闹玩玩笑笑,感qíng越来越好。
黎家大厨擅长川菜,熬得辣油香透了半个城,黎家的小男孩儿绰号就叫“小油”。
姓徐的汤头师傅来历同样不简单,天下第一汤的传人,白汤能好吃到化了食客的舌头,徐家那个拖着鼻涕的小子就叫“小勺”。
沈家在京城成名上百年,刀工调味都是绝活,两个男孩儿一个板着脸就叫大板板,一个说话刁钻不客气,就叫“小刀”。
带着他们的师傅姓俞,年纪不过二十岁,刚刚出师只能当个跟厨,但是天生一张娃娃脸看着讨喜又和善,孩子们都非常喜欢他。
外面有风风雨雨,今天这个打来了,明天那个逃走了,没了皇帝,来了总统,走了总理,来了元帅……一茬接一茬,似锦楼都像是一个坚硬的高墙护住了里面的每一个人。
所以乱世在外,平和在内,沈抱云安安稳稳地长到了十三岁。
半大的男孩儿最是费衣费鞋,他不想麻烦伯娘给自己做新鞋,所以把一双好鞋藏起来,每次回家穿好的,平时就穿一双要烂了鞋底的旧鞋。
小沈抱石想让自己的哥哥穿上新鞋子,连自己最想看的戏也说不喜欢。
就是这样长大的岁月,短暂到让正川雄一一辈子念念不忘。
那是一九三一年的冬天,沈二爷从外地回来,带着沈抱云去了靠近东北的一个镇上。沈二爷的一个朋友被片儿国的军队抓住了,沈二爷想让沈抱云用片儿国的语言问出自己的朋友被关在哪里了。
沈抱云差一点就成功了,可是他太紧张,面对军队盘问的时候露了马脚。
沈二爷一直抱着他,自己被子弹she成了了筛子。
因为他能说日语,他被恰好路过的军官当做被华夏人拐去的侨民的孩子,正巧,那位军官和正川家有旧。
十三岁的男孩儿没有像梦想的那样变成一个能请得起弟弟看戏的厨子。
他被bī着拿起了抢,成了一个士兵。
“我、没有开枪、打死过、一个人……”正川老人磕磕绊绊地解释着自己当兵的经历,“我一直、觉得、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再次叫回正川雄一的沈抱云想要报仇,却又发现自己连那些仇人的长相都没有记住。
老人的双眼渐渐湿润,沈何夕非常体贴地递上了棉质的手帕。
“新的。”
“……谢谢。”
因为他实在太小,军队把他安排去当了火头军,凭借着自己在似锦楼里学到的本事,他渐渐成了专门给军官做饭的专供厨师。
这也让他硝烟和战火远了一些。
几年之后,战事推进,战争全面打响。
被片儿国人占领的京城里,似锦楼依然满座宾朋,沈大爷依旧是里面的掌勺大厨。
20岁的正川雄一脱了军装光着脊梁跪在了沈家的门口,告诉沈家人是自己害死了沈二爷。
刚到十七岁的半大少年冲出房门,嘴里的板板哥叫了一半就被母亲生生拖了回去。
沈大爷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沉默地关上了黒\\\木的大门,这场沉默象征着一个叫大板板的男孩儿彻底地死去。
“哦……”听了半天,沈何夕托着脸只给了一个字的回答。
拖腔拉调的一声把正川老人眼里那点儿酸劲儿生生bī了回去。
抬起头,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儿轻叩了两下桌面。
“把话说清楚你能死么?”她说。
是的,几十年没有抒qíng过的国宝级正川大师这次的深qíng追忆被人当场糊了一脸的嘲讽。
一!脸!嘲!讽!
正川大师已经惊呆了。
“我曾叔祖是被拿枪的打死的,不是被你吧?我曾叔祖会死是为了去救人,不是为了救你吧?我曾叔祖去救人的决定以及带着你去帮忙的决定是他自己做出的,和你没关系吧?”沈何夕看着棺材脸老头,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一群“吧”让华夏语听读能力下降的正川老头完全反应不过来。
“三个决定xing因素都和你没关系,你这么些年装什么jīng神伤残啊?”
jīng神伤残?那是什么?
正川大师觉得沈何夕的话他已经听不懂了。但是这个女孩儿的态度,怎么变得越来越犀利?
“你一定没跟我爷爷当面说清楚我曾叔祖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他被打成了筛子你还完好无缺,不就是因为他用了自己的命想让你好好活下去么?你活到现在这么滋润,如果我曾叔祖在天上看到了肯定高兴啊。”
“人一辈子能快乐的时间已经短暂,何苦再去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伤害别人。”
女孩儿这么说着,自己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爷爷因为自己迟早要走所以不肯亲近,但是那明明是属于自己和他的十七年,人生有几个十七年能活在故作的漠视和冷落中?
自己因为哥哥不会说话,因为小时候那份小小的酸涩与嫉妒不肯亲近哥哥,人一辈子又有多少能和最爱你的人相处的时光?
沈家每个人都是厨艺高手,可是除了哥哥谁都料理不好自己的内心。
一锅本该咸鲜美味的料,做出的菜却倒多了醋,误放了碱面,烧大了火候。
成了一团糟。
正川大师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沈何夕却觉得不对,如果说老头子从十七岁之后再没见过这位,还把他当成害死叔叔的仇人,那这么多年后见到对方应该是拿刀砍走才对,怎么会让人家在自家门口蹲了俩月。
女孩儿又温柔可亲地给正川大师倒了一杯柠檬水:“您继续,您继续。”
正川雄一瞅了她一眼,再没觉得她是什么好孩子。
这个明明是小刀养出来的剜心刀!她还披了一层温柔和善的皮!
“快说快说,你话都说不清楚我怎么帮你呀是吧?你觉得我今天给我爷爷打电话怎么样?”
沈何夕对天发誓,她真的没有威bī利诱的意思,用自己的爷爷来威胁一位大师来讲故事,怎么可能呢?
正川雄一所属的部队一直驻扎在京城周围,所以正川雄一偶尔也会再去沈家那边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似锦楼虽然还在,但是仍然不过是苦苦支撑,赚来的钱大多用来上下打点关系了,沈家的日子也变得不是那么好过。
沈大爷当然有钱,无论是祖上传下的财产还是他卖掉自己的酒楼的钱,但是谁都知道未来可能会更糟,所以他们过得清苦了许多。
对于这些被占领区的普通华夏人来说,有一天自己的军队再打回来是他们所有人的期盼。
可是这一天遥遥无期,所以失望和绝望反复折磨着这些人,远比身体受到的摧折还要令人难耐。
过了几年,正川雄一再一次出现在沈家门前的时候,沈大爷让他进了门。
他说想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送出京城,想要拜托他。
那时的正川雄一已经在军队里混的不错,因为几位大佐都喜欢吃他做的饭菜,沈大爷这次的请托让他天真地以为自己有了能够赎罪的机会。
正川雄一做到了,他把自己的伯娘和弟弟送出城,回来的时候得到了似锦楼几位大厨因为不肯为天皇庆生礼送上菜肴而慨然赴死的消息。
敦厚善良的沈家大爷,慡朗爱笑的黎家叔叔还有别的几位大厨都死了,尸体被挂在了城门楼子上。
似锦楼的老板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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