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光明日报记者。”
对方沉默一会儿,“我不打算接受记者访问。”
“教授,你把启事刊登在华文报上,必有原因,访问稿可广泛吸引注意,你更易达到目的。”
“不,我不接受访问。”
“教授,鲸鱼腹内倒底有什麽奇异生物?”
“与你无gān。”
“教授,你为何固执?”
“与你无gān。”
他挂断电话。
展图不得要领,啼笑皆非。
她另起炉灶,找到在卑诗大学念海洋生物系的朋友王美瑶,人家还是去年的华埠小姐呢。?
“美瑶,你们系里,有位勒勃朗教授?”
“有,”美瑶接上去:“是一位金发美男子。”
“多大年纪?”
“三十六七岁。”
“修养好吗?”
“人品学问均一流,不过不用费心了,全校女生都在追他。”美瑶哈哈笑。
“我想见他,有何方法?”
“通过秘书约见。”
“还有无其他方法?”
美瑶开玩笑,“送上门去。”
“对!我怎麽没想到,最简单直接。”
“展图,”美瑶大吃一惊,“你没有事吧。”
“恳求你告诉,他住什麽地方。”
“灰点路西二十三号,许多学生去过那里。”
“谢谢你。”
“喂,展图,你倒底有什麽事?”
“我找他追新闻。”
“啊,那祝你好运。”
莫展图在那天下午七时驾车到勒勃朗教授府上去。
小小花园洋房内有灯光,可见主人在家,展图上去敲门。
应门的正是勒勃朗本人,金发,穿黑色樽领毛衣,灰长裤,看到门外是一个女孩子,以为是学生,微笑问:“你是那一班的?”
“我新来,有事请教教授。”
“请进。”
自有管家斟上香茗。
展图到这个时候才说:“教授,我姓莫。”
教授脸色立刻变了,不过,他并没有下令逐客,他维持缄默
展图感觉一向敏锐,知道事qíng有希望转机。?
她静静等候机会。
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勒勃朗轻轻抬起头来。
展图打铁趁热说:“那是五十四年前的事了。”
教授叹口气,“是。”
“谁把那件事告诉你?”
教授后问:“你看到那段广告?”
“是。”
“其他人也雁该看到,可是只得你一个人来电。”
“因为我是记者,其他人不是,其他人根本不信有那样古灵jīng怪之事,其他人只留意何处超级市场有减价活动。”
“我想你是对的。”
“况且你要找的人,年纪古稀,早已不问世事,记忆力衰退不在话下,教授,你需要我。”
“我不想张扬此事。”
“此事会引起公众恐慌吗?”
“言之过早。”
“告诉我。”
“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的学生王美瑶是我的朋友。”
“呵瑶瑶。”他面色松懈了一点。
“你如何发现一九三七年的事?这件事为何湮没了那麽久?”
教授沉默。
“鲸鱼腹内倒底有什麽?教授,这秘密叫我失眠,是美人鱼吗,抑或鲸鱼吞噬了天外来客?”
教授抬头说:“莫小姐,看得出你对这件事真有兴趣。”
“当然,不然怎麽会茂茂然闯上门来。”
“你诚意可嘉。”
“可有奖品?”?
“明天早上九时你到系来找我。”
展图松了一口气,“明天见,教授。”
回到家中,她才知道自己有点累。
闭目休息,她幻想自己是一九三七年一只捕鲸船上的水手。
她是一个少年,夏季某一日,他跟随大队出发,在浩瀚的太平洋捕鲸。
那真是捕鱼的全盛时期,整个海都是丰富海产,政府又不限制,环保组织尚未成立,需要什麽,都可以到海里拿。
看到了,远处有鲸鱼台喷水,快,快把船驶近去,呵,鲸鱼,像小岛一般大的哺rǔ动物,他第一次听说鲸鱼不是鱼的时候简直不相信双耳,可不是,鲸鱼是胎生的。
扎实的捕鲸船在大海里如一块叶子般飘浮。
鱼枪如大pào似she出去,中了!中了-.有人大喊起来。
刹那间深紫色的海水泛出鲜红的血,惊、心动魄。
挣扎良久,鱼枪渐渐收紧,那小岛在海中打滚翻腾,终於不敌,死亡,浮上水边,被船拖回岸边。
那时解剖鲸鱼还尚未广泛使用机器,由人手cao作,鲸胃剖开,滚出无数鱼、虾、螺,慢着,这是什麽?
大家缓缓走近。
呵!那是——
展图跳起来。
倒底是什麽呢?
明天,教授会告诉她吗?
闹钟把她唤醒时,展图其实刚刚入睡,不过她不觉疲倦,立刻梳洗出门,她背着一只大帆布袋,袋里装有录音机,照相机,录映机以及一只小小复印机,呵,当然还有手提无线电话。
同样是这个世界,半个世纪前的装备比起今日可差远了。
展图记得她第一次看到宝丽莱照相机之际,才六七岁,真觉奇妙,也衷心佩服科学家。
他们陆陆续续发明了那么多对于生活有实际帮助的实用产品。小车子开到卑诗大学时刚九点,学生们开始赶来上课。展图的打扮与他们没有太大分别,一般是蓬松头发,迷茫眼神,皎洁面孔。
教授在等她。
他见到展图立刻说:“请跟我来。”
修饰整齐的他全身散发著学者的魅力,展图乐意与他打jiāo道。
“一切从本系的资料贮藏室开始。”
他把她带到资料室,推开门,只见一只一只架子上全是档案,像小型图书馆。
展图说:“太làng费地方了,若全部输入电脑,以後查阅,大可省时省力。”
“我也是那麽想,故有意著手整理资料。”
“你读到了有关一九三七年弥敦港鲸鱼站的资料。”
“是。”
“请让我看看。”
他自锁着的抽屉取出一本陈旧的日志本,展图看到封面上写著:一九三七年夏季研空记录,彼德摩理斯教授。
展图小心翼翼接过日志本,坐下来,“摩理斯今日还存活吗?”
“十年前去世,活了七十四岁。”
“嗯,事发那年,他三十岁。”
“不错,这是他的亲笔日志,前数十页是纯学术记录,请翻到六十三页。”
展图立刻翻到该页,只看到第一行摩理斯就这样写:“今日,发现了不可思议之事!昨日下午捕捉到的一条抹香鲸,剖开鱼腹後,发现了匪夷所思的物体,当时,鱼夫王京、刘大文,以及哥顿金宝均在场,我们战栗了,那鱼腹里竟是——”
看到这里,日志缺了一角,展图哗一声叫起来,“谁撕掉的?”
勒勃朗笑了,“你的反应与我一样。”
“太讨厌了,谁把记录撕掉?”
“是摩理斯本人,你看第二页。”
展图读下去。
“鱼夫大惊,怕受诅咒,坚持将那件神秘生物扔入大海,好让之安息——”
展图又怪叫起来,“那倒底是什么?”?
日记上这样写:“我是科学家,理应追踪线索,直至真相大白,公诸於世,可是我新婚,妻刚诞下一女,此事势必会影响家人生活,如此扰攘,可值得呢,我需三思。”
啊,展图动容。
“我连忙找来照相机,拍摄照片,此时,水手已十分鼓躁,yù将我逐出捕鲸站,说我的研究工作必为他们带来噩运,他们手持武器,我无法与他们争持,他们迅速将那奇异生物抛入大海……”
那本日记写到此处为止。
以後半本都是白纸。
“照片,照片在何处?”
“遍寻不获。”
“摩理斯的後人呢?”
“妻子已去世,唯一女儿现居美国新泽西,我与她通过电话,她是一名颇负盛名的
室内装修师,对此事一无所知。”
“你可曾与同事商量此事?”
“在大海中cao作,最易产生幻觉,捕鲸船上活动范围狭小,人如国shòu,劳累辛苦,更易患群众歇斯底里症,再加上霖酒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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