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琪一怔,嘴角微微显现笑意,倒底是女儿好,稍有能力,即想到母亲。
“你怎麽说?”
外婆吁出一口气,“我想,我一走,筱琪,你就自由了。”
“胡说,”筱琪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你由来不是我的负累。”
“筱琪,我知道我是负累,你不用为我开脱,我想,跟你母亲,倒底名正言顺些。”
“你且别理与谁一起,你能习惯外国生活吗?”
“别忘了,我就是在伦敦认识你外公。”
“对,你俩均是早期留学生。”?
“是呀,他不擅理财,家道中落,我们生活才开始清苦,”外婆感慨,“到了那边,适应不是问题。”
“妈妈有没有打算让我见见她的男友,届时,我最多认是她表妹好了。”
“你的事,那威尔逊都知道。”
“我来请客如何?”
“不用,他会请你。”
“外婆,你考虑清楚,万一要是不习惯,你仍可回来陪我,放心,我总是在这裹的。”
“我知道,筱琪,这些年来,全靠你了。”
“外婆,我俩彼此相爱,小时你带我,大了我带你,天经地义。”
一整天yīn霾一扫而空,又是现成的一篇特稿,筱琪回房,取起电话,想把这好消息告诉永坤。
已经拨了两个号码,忽然又挂上。
何必那麽快向永坤报告一切?
他只把她当附属品——跟着一起走,一起升学,一起找工作,然後结婚,一切听他指挥安排。
二十五年前,这简直是天下最佳归宿,可是今日女xing要求已不一样。
丁筱琪gān吗要带着她的所有节蓄,离乡别并去成全一个异xing的愿望?
要移民,她自己会申请。
就如此顺理成章结束这一段感qíng好了,也许在不久将来,丁筱琪会遇见一位比较懂得为别人设想的男士。
她离开了那具电话。
“来,外婆,我帮你洗碗。”
外婆说:“真没想到你母亲会愿意照顾我,我以前是错怪她了。”
“那威尔逊长相如何?”
“很高大很英俊。”
“老妈转运了。”
“现在时势不一样了,即使事後发觉有什麽不对路,也大可即刻分手,不必死忍死拖,像你妈那般吃苦,彼时离婚是不名誉事。”
筱琪感慨,“短短二十年,风气全改了。”
不过无论如何,女xing经济一定要独立。
电话铃响,是报馆打来。
“筱琪,提醒你周末jiāo稿。”
“得了。”
“果然才华盖世,胸有成竹。”
“咄,那还用说,那已是公认的事实。”对头
周柱华冷笑连连,眼睛都不抬,自顾自做手头上的工作。
坐在她对面的是刘栋材,一个年纪与学历都与她差不多的年轻人,巧是巧在同一日考入宇宙日报做事,又坐在面对面的位置上。
这个时候,刘君像往日一样,捧住电话在qíng话绵绵,每朝他都起码打三五通类似电话,问候苏茜、马嘉烈、彭妮、莉兹,日子久了,目睹真相,就知道这刘某人是个骗徒。
可是女孩子们仍然一个接着一个涌上来,使柱华在心中暗暗诅咒:生女无前途。
这时刘某挂了电话,看着柱华,笑着说:“你鼻子不通?整天哼哼哼。”
柱华看都不去看他,低头疾赶工夫。
刘栋材不得要领,只得耸耸肩看文件。
这也是异数,至于其余女生,她们对他,实在太亲热了,每天都在他的座位旁兜兜转转,不是给他带一块蛋糕来,就是顺便送一杯咖啡,知道他父母是加拿大移民,有时还替他捎一份多伦多星报。
是这样把他宠坏的吧。
刘栋材如人众香国。
如不是对座有周柱华的冷面孔,生活更加理想。
周柱华对任何人不假辞色,她一早已决定学以致用,好好gān一番事业,况且,就算找对象,也不会挑刘某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又哼了一声。
不过话得说回来,刘栋材这人真是聪明万分,旁骛那么多,却不妨碍他的正经功课,他这人举一反三,一点即明,暗暗叫柱华佩服。
如果她有他一半那么聪明,她一定更加勤力工作。
中午,柱华带了jī蛋三文治来吃。
刘栋材啧啧连声,“柱华,天天吃便当多苦,今天我请你去吃龙虾。”
柱华只当听不见,拿一本杂志挡住脸。
“喂,周小姐,一年同事,为何还相敬如冰?”
就在这个时候,广告部的美美叫他,“栋材,还不动身?”
他随即去了。
柱华松口气,读了一篇关于心脏病的报告。
也没安静多久,就听见有高跟鞋咯咯咯急急赶来,柱华好奇,放下杂志一看,来人却是大班房的秘书爱莉逊。
她问:“刘栋材呢?”语气不甚友善。
柱华原来想调侃她几句,后来一想,何必呢,大家都是女孩子。
“出去了,你找他?不如在台子上留个字。”
爱莉逊忽然落下泪来,“他约我在意大利餐馆见,等了三十分钟,不见人。”
柱华摇了摇头,终于出现纰漏了,花多眼乱,忙中有错,这人活该有今天。”
可是因不忍爱莉逊伤心,仍然设法替刘某遮掩:“老板临时把他召了去见客。”
爱莉逊抹去泪水,“也该拨个电话通知我呀。”
“你知道老板一叫,人人心慌意乱,什么都丢在脑后。”
“可是要升他了?”
“升他?”柱华十分意外。
“是呀,周小姐你与他是同一天进来的,两个人表现都那么好,正考虑升你们。”
好心有好报,意外中得到这一宗消息。
难怪刘栋材要接近爱莉逊,他真有一套,这消息,他早就知道了吧。
“目前只得一个位置,不知升男生还是升女生,所以迟迟未曾公布。”
柱华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这时爱莉逊嫣然一笑,“周小姐,所有文件由我打字,我全看过。”
呵,原来如此。
“请告诉刘栋材我找过他。”
“你留个条子吧。”
爱莉逊坐下来,写了几行字,一下子问“抱歉怎么写”,又问“原谅怎么写”,柱
华奇怪她为何不用英文,她却说:“我拼字能力很差,通常都由电脑代拼。”
然后她走了。
不到一会儿,那刘某也已吃完龙虾回来。
看到字条,立刻哎呀一声赶去道歉。
柱华摇摇头,升这种人,真是天无限。
该刹那柱华有丝失落,可是你别说,世事往往如是,虚浮的人易讨好,刘某表面工夫那么好,每个人都喜欢他,比起他,周柱华简直像个鼓气袋,面黑黑,叫人退避三舍。
所以升他,不升她,也不稀奇。
不过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既然知道缺点,就应该改过,这张板着的面孔,也该松一松了。
柱华揉一揉僵硬的脸颊,不禁嗤一声笑出来。
“刘栋材呢?”有人问。
是探访主任,这时,柱华就不替他遮瞒了,答曰:“不知道在哪里。”
探主任叹口气,“柱华,我是全力推荐你升上去的,在这一层楼的人全知这你才是全心全意的好伙计,不过上头的大老板却喜欢巧言令色的家伙。”
柱华心qíng又沉重了几分。
“我不等他回来了,柱华,这个招待会你去。”
“是。”
这一去便是三个钟头,回来又得冲照片又得做特写,一下子忙到七八点。
“还没吃饭?”
柱华一抬头,看见刘栋材。
“替你带了ròu丝炒面来,趁还脆,赶快吃。”
柱华饿得要命,立刻打开盒子举案大嚼。
为什么那么好心?
且听刘某答来:“爱莉逊那件事多谢你包涵。”
柱华不语。
“我升了以后一定不会待薄你。”
柱华嘴里的一口面差点没喷出来,“你是升定了?”
“差不多啦。”
“刘栋材,君子耻其言过其行。”
刘栋材笑笑,“天下真正的君子人是很少的,何必虚伪。”
“嘿!”若不是炒面实在美味,定讽刺他多两句。
“上头不会升女生。”
“哼,何故?”
“女生不久一定结婚生子,届时全心全意放在家庭上,工作不过是应个卯儿,甚至会辞职作归家娘,公司栽培新人的一片心血便付诸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