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夜_亦舒【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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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均心底那丝懊悔油然而生,像一枝迅速生长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房,渐渐勒紧,产生一种楚痛的感觉。

    她骑上自行车回去。

    一路上迎风,把容均的头发直chuī往脑後,她觉得她好像在做梦。

    到了家,苏成坤迎出来,焦急地问:“你到什麽地方去了?”

    容均一声不响,把那封信按在他手中。

    他打开来看了,双手颤抖,“我可以解释。”

    容均十分讶异,“为什么不在我们结婚之前解释?”

    苏成坤的五官扭曲,“我怕你不愿意嫁我,我恐惧失去你。”

    “在今日曾经结过婚是很普通的事,没有人会对你有歧见。”

    苏成坤伸手掩往脸,“我太在乎你,我不敢坦日,相信我,那段短暂的婚姻不表示什麽,我与她根本合不来,我俩的结合是一宗错误。”

    “她是本地人吗?”

    “不,她原居伦敦,不要再说她了,容均,我请求你的饶恕与谅解。”

    “谁写这封信?”

    “我不知道。”

    “会是贝茜庄逊吗?”

    “我不知道,我只请求你原谅。”

    容均坐下来,呆呆的看看天花板,轻声说:“我一直以为,人同人之间至要紧是诚实。”

    苏成坤用手槌墙,“如果你像我那麽深爱一个人,你会明白为什麽我会守住这件秘密。”

    容均说:“这种秘密并没有什麽了不起。”

    “你能忘记它吗?”

    “我需要一段时间。”

    苏成坤松下一口气,“容均--”

    容均摆摆手,“别多讲了,大家休息吧。”

    容均没睡着,听见厨房有声响,去查看,发觉一个金头发的女子站在那里。

    “你是谁?”

    “苏太太,你又是谁?”

    “我才是苏太太。”

    醒了,才知道那是一场梦。

    那麽美满的婚姻如今多了一搭脏迹子,且在正中央最惹人注目之处,它会褪色吗,恐怕不能,它会一辈子刺她的眼睛,除非把该段婚姻丢出窗外。

    容均苦笑,难怪有人说:如果一件事美好得不似真的,它大抵不是真的。

    容均用手揉了揉双目,转身再睡,终於熬到天亮。

    从来没有比这一夜更长的晚上了。

    她一起chuáng就收拾行李。

    苏成坤在房门口出现,“容均,既来之则安之。”

    容均苦笑,“我已经没有心qíng。”

    “我们把行程缩短好了,一个星期後一定走。”

    “我真的想离开这块是非地。”

    “待我拜祭了父母才走好不好。”

    容均又一个意外,原来苏成坤的父母葬在此地。

    她叹口气,“你什麽都没同我说。”

    “慢慢我会逐样告诉你。”

    容均无奈地坐下来,“打现在开始吧,举个例:你懂得烹饪吗?”

    “中西都会,拿手好菜不下十余款。”

    容均苦笑,“这倒是意外之喜。”

    “容均,我会对你好,相信我,我会将功赎罪。”

    “结过一次婚也不算犯罪,瞒住我则有点过份。”

    苏成坤握住她的手,容均深深太息。

    第二天,她陪着丈夫到墓地献花,苏成坤默默流泪。

    容均留意碑上日期,他父母去世已近+年。

    镇上华人不多,可是像任何一个城镇,总开着一间唐人小食店,一定有咕噜ròu与炒饭chūn卷出售,风景如此秀美的小镇自不例外。

    下午,容均坐在窗前,那股紫藤花香似油丝似钻进她四肢百骸,使她懒洋洋不愿起来。

    她会原谅苏成坤吗,毕竟那是他认识她之前的事了,况且,他也没打算瞒她一辈子,到了这个镇上,秘密总有拆穿的一天。

    苏成坤在她身後说:“我在书房里做些笔记。”

    容均转身问:“打算什麽时候吃晚饭?”

    “我已做了一锅ròu汤,八点钟吧。”

    书房在地库,他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揿门铃,容均自藤椅子上起来,走到门口张望。

    没有人,门fèng却搁着一封信。

    容均的心一跳,立刻知道这位是冲着她来的,她赶紧拉开门,外头一个人也没有。

    果然,信封上写着茹容均女士。

    要不要拆开来看?如果有足够耐力的话,自然是不拆为佳,原信烧毁为上,可是容均双手颤抖,手指不听使唤,身不由主地撕开那封信。

    她摊开信纸,信上说:“苏太太,容许我明日下午三时来拜访你,让我亲口告诉你,关於我的遭遇,以及我与苏成坤离婚的原因,也许,你会有所警惕,贝茜庄逊。”

    容均跌坐在地上。

    楼梯口转来苏成坤的声音:“是否有人接铃?”

    容均答:“没有,没有人。”

    她把信收好。

    容均决定见一见贝茜庄逊,请这位女士不要再骚扰他们。

    现在茹容均才是苏太太,既然他与她经已分手,就应该让别人好好过日子。

    还有,她也该开始新生活,不应像yīn魂似缠住前头人。

    是以必须要见一见。

    那一夜,她一个人睡在主卧室里,整个房间洒满银光,月亮如银盘一样照耀,奇怪,如此良辰美景,容均却心事重重。

    她讶异了,原来茹容均竟是一个那麽狷介的人,小小一点事,便使她郁郁寡欢,耿耿於怀。

    做夫妻需三五十年相处,长期抗战,一定要互相关怀忍让,一上来就打败仗,以後怎麽办呢。

    茹容均,你必须沉得住气。

    第二天下午,她同苏成坤说:“我昨天看到镇上有一间蛋糕店,你替我买些回来吃。”

    “我这就去。”

    “还有,头发那麽长了,理一理发才回来。”

    苏成神只得说:“遵命。”

    他有愧於心,故此千依百顺,言听计从,容均不禁挤出一丝笑意,这倒好,以後就以这个钳挟他。

    他离去没多久,就有汽车驶近的声音。

    容均打开门迎客。

    那一定是贝茜庄逊。

    果然,下车来的是一名娇小娟秀的外国女子,粟色头发,象牙色皮肤,衣着十分得体。

    她前来与容均打招呼。

    容均先发制人:“庄逊女士,你何不大大方方打电话来,相信你一定还记得此处电话号码,这字条太孩子气了,请进来坐。”

    对方扬扬眉毛:“苏成坤不在吗?”

    “他故意避开了,好让我们女孩子谈谈,其实他结过婚的事,我们都知道。”

    容均在厨房里用茶点招呼她。

    忘了拿茶匙给客人,贝茜庄逊站起来,拉开其中一格抽屉,取过茶匙用,什麽东西放在什麽地方,她比容均更为清楚,这间屋子根本是她布置的。

    她朝容均笑笑,似是示威。

    她开始说她的故事:“我与苏成坤相识——”

    容均打断她,“我可是一点兴趣也无。”

    贝茜讶异,“那么,你为何请我进屋?”

    “因为我想同你说,让我们好好生活,忘记过去,努力将来。”

    贝茜意外,“你不想知道我与苏成坤分手的原因?”

    容均摆摆手,“我想赌一赌运气,请恕我信心十足,或许我与苏可以白头偕老。”

    贝茜沉默了,“那么,我柱作小人了。”

    “不,”容均温和地说:“你只不过想jiāo个朋友。”

    贝茜哑然,“多谢你让我下台。”

    两个人说得好好的,本来事qíng就可解决,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大门嘭一声推开,她俩回头一看,是苏城坤回来了。

    他铁青着脸,指着前妻,“滚,滚出我的屋子!”

    贝茜见到他,马上跳起来,不知怎地,顺手抄起一把切ròu刀,挡在胸前自卫。

    简直可以用仇人见面,份外眼红这八个字来形容他们,为何如此不堪?

    只听得苏成坤咬牙切齿骂道:“你害我还不够?如今yīn魂不息,前来纠缠,我名誉为你所毁,我财产为你所谋,你尚未心足?”

    那见茜庄逊一步一步退後,尖刀护在身前,她歇斯底里叫:“那只不过是公道的赔偿!”她忽然脱下外套,伸出手臂展示给茹容均看。

    容均视线落在她左臂上,不禁愣住,只见手臂上横切一道道凹凸刀疤,纠结错缠,惊心动魄,丑陋万分。

    “这,这都是你丈夫gān的好事!”

    苏成坤狂叫:“滚出去!滚出去!”

    茹容均实在忍不住,大力摔出一只平底锅,发出巨大当一声,“你们两人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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