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忽隐约听到外面跟车小跑的几个小厮低声聊天。他们隔的车子远了些,可白安珩自幼跟着长兄练身手,又同师父外出游历了小几年的功夫,那耳朵却比常人要听得远上不少。
只听一个奇道:“真真怪了?刚刚那许多人,除了二小姐外竟没半个人听见白家公子的叫声,怎么偏偏就叫二小姐听见了?”
另一个也纳闷:“可不是?那凉亭虽在官道就能看见,可到底离得远了,就是打从边儿上走过去也瞧不见出事的那地方啊。若不是二小姐说听见呼叫声,夫人心善的非叫人去寻寻看,哪里就能找着他们?”
“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也不一定呢,咱们这回上山不就是夫人要去寻白夫人说话儿?怕是家中好事将近……”这个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人兜头拍了一巴掌,训了几个小子几句:“这话也好胡说的?!嚼主家的舌头,仔细叫管家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说毕,几个小子吐了吐舌头,便再不敢言语。车里头,白安珩愣愣盯着车中小几出神,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等到了白鹤寺门口儿,白夫人不急同姜氏叙旧qíng,匆匆行了礼,便叫人带着白二公子同那小厮到早就预备好的禅房,请在那里的和尚帮着看看伤势。
白家长媳王氏带着刚六岁的儿子砇哥儿过来,向姜氏歉道:“母亲猛听此事,着实担心二弟,倒慢待韩夫人了。”
姜氏见王氏生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人生得温婉顺和,倒像是个好相处的,笑道:“我与你母亲自幼相jiāo,她才会在我面前如此,并没有什么慢待不慢待的。”说着,又笑着看向白砇,“这便是砇哥儿吧?几岁了?”
姜氏这里让人拿过见面的仪表给了白砇,白夫人这才抽出空转了回来,拉着姜氏的手,满眼都是泪:“若不是姐姐,如今我该怎生是好?才入了京,竟就遇上这等事qíng,刚刚接到了信儿,我这颗心惊得几要跳出喉咙来了!”
姜氏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这回事过了,将来珩哥儿必会事事顺心。回头我们好好给这里的菩萨上上几柱香,我们能巧遇上这事,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菩萨保佑的也说不定呢。”
白夫人这才收了收泪,仍不禁叹息了几声:“他大哥是那个xing子,他前几年跟着师父不着家,若再出个好歹……”
二人正叙着,只听那边有人过来,原是再换过衣裳、上过伤药的白安珩走了回来,向二人行礼,被白夫人一把抱到了怀里,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才红着眼睛点点头:“无事就好,不过是些小伤……”便是小伤,看在母亲眼里也叫人心疼不已。
白安珩见姜氏也在屋里,被母亲如此紧张,不自在的笑了一笑,只得道:“小时儿子淘气,身上挂采之时,母亲倒没这会儿心疼儿子了。”
听了这话,白夫人这才失笑了出来,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又道:“侍砚如何了?”
白安珩也收了笑意,叹道:“大师给他瞧了,手上的筋断了几根,说……就是养好,只怕也不大中用了。”大师说过,莫说说写字画画了,连筷子都未必能使唤得利索。“右腿、左臂也脱臼了,好在骨头没开裂,大师已经给接好了。”
分明是自己落崖,可侍砚为救自己,真真险些搭上了一条xing命。
白夫人眼中带着不忍之色叹息了一声:“侍砚是个好孩子,他们四个从小伺候你这么些年,让他只管好好养伤,我白家绝不会辜负了他!”
房间中人叹息了一会儿,因这会儿太过匆忙,只白安珩再向姜氏正经行礼相认,便先各自回到客房之中略做歇息,等晚斋前后再正经相见。姜氏回去后,把那名为侍砚的小厮伤势同韩筃又提了一回。
连韩筃也并不清楚,上一世中,白安珩最后到底跌到悬崖下面去了,那侍砚连手指头上的骨头都断了两根也没能把人拉上来。本想就这么跳下山崖殉主而去的,可想到白夫人还在山上毫不知qíng,才一瘸一拐的上了山,把事qíngjiāo割清楚,便一头碰死在了白鹤寺外面的一块大石头上……
第11章意动
换好了衣裳,歇息压惊,直到快用斋饭之时,姜氏才带着韩筃出了小院儿,朝大殿那边走去,正在另一处园子里面歇息的白夫人也带着白安珩再走了出来。伤势已然收拾好了,虽儿子身上带了伤,可再láng狈的模样姜氏也已见过,两家又素来亲厚,若是此事都能招人嫌弃,那后事便不提也罢,白夫人此时只管带着他一并相见。
两边之人相互见礼,白夫人那里打量着韩筃,见她半垂着眼睛,举止大方有度,且人生得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又并没因着早上那事面带异色,行事得体,喜得拉了过来,冲姜氏道:“可比你年轻那时还要俏上几分呢,上回还在信里好意思的跟我说你家二丫头生得似你?”
姜氏也笑指着白安珩道:“又是哪个说你家二公子长得似黑炭了?适才身上又是泥又是雨的,也没见着哪里黑过煤炭,何况如今?”
听两位夫人相互打趣,两个小的都垂着头,甘氏在一旁只含笑站着。
刚刚在车中之时韩筃并没看清白安珩的模样,见白夫人同母亲说笑,才偷空抬眼向那人看了一眼,却不想,正跟一双黑亮亮、极有神采的眸子对了个正着,心中一愣之际,忙低下头去,只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热。
便是上辈子嫁了人后,却也是极少见得外男的……就是家中的陪房管事,也都是隔着帘子、屏风见的,自己哪叫人这般直直的打量过?
似是唐突了佳人,白安珩心中亦是一阵尴尬,忙也垂头收眼回来。他只是好奇,路上听说,正是这位白二小姐……也就是母亲yù给自己定下亲事的这位女子——竟是她听着自己呼救声的?侍砚拉着鞭子要使力气,叫不出声,自己自从落下崖后便时不时的呼救上几声,可等那雨都停了、力气也快用尽之时,还没见着得救的希望。
最后那几声,自己嗓子都略有些发哑,力气也没多少,他们隔的那么远,她……居然听见了?莫非这世上,真能有如此缘分?
想着,又抬眼朝她看去,只见那女子俏生生的立在母亲身边,身上穿着条鹅huáng色的裙子,上头是白底撒花洋红色褙子,头上简单别着拆环,乌黑的头发如墨,五观秀美柔和,白净的一双柔荑正被母亲拉在手中。
难怪母亲说姜夫人年轻时便是位美人儿,若这韩家二小姐能似其五分,便是错不了的……
正想着,那边的女子微微侧过头来,乌黑的眼睛宛若不经意般向自己再扫过来,四目一对上,更似受惊的小shòu一般“嗖”的把头又转了回去。
心中不知怎么的,忽的冒出一股暖意,嘴角刚扬起了一丁点儿,就见母亲似笑非笑眼带戏谑的朝自己看了过来,忙又用力向下拉着嘴角,装做不经意般的背着手硬转到另一边儿去。却不知自己这模样落到两边的夫人眼中,换得那二人相视一笑,趁着两个小的低头不语之时换了个眼神,各自点了点头。
给寺里神佛上香之事多是在早上,这会儿晚饭用毕,两边的人便各自回去歇息,相约次日辰时一并去好好上上几柱香。
韩筃服侍母亲回屋后,见母亲挥手命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下去,便心知她要问些什么。
“真没想到,今日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姜氏先叹了一声,女儿面上不显,可到底怕她因今日见了人家白二公子的láng狈落魄模样,心中再生出什么不大好的心思来,“都道是大难之后必有大福,白家二公子的模样作派就不必说了,只说今日这事,就是换做你大哥二哥遇上了,怕也一时回不过来神呢,他倒颇有几分处事不惊的气度。”
姜氏今日心中自是满意的,人的心xing好赖,有时若不长久相处,只见上一面半面的根本说不好。所以要说儿女亲家时,多是找那家世相当的——两家家世相当,再观其父母、下人的举止行动,孩子们的品xing就好揣度了。
今日这事可是生死攸关的,那白安珩才被人救上来,就能立时收拾妥当心思,过来同自己说话时也是举止有度,可见其家教、心xing如何。
姜氏的话韩筃倒也认同,细想想,她上辈子跟那宋裕慈过了十来年的功夫,竟从没见过他遇上什么大事后的模样。可只从宫中传出大皇子怕是要登基上位的消息后,他竟默许小妾把自己害死一事来说,但凡换个能稳得住的人,哪能做出此等事来?
能多活一世,本就是上天给予的莫大幸事,韩筃连嫁不嫁人都颇有些无所谓的意思,何况父母早就对白家十分满意?因此,只微微抬头,扫了姜氏一眼,低声道了句:“全凭母亲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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