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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时不时抬手掩在口边咳嗽两声,面色有些蜡huáng。下面汇报之人说罢之后,便跪在原地,头不敢抬的等着圣上吩咐。
半晌,皇上挥了挥手:“行了,你去看看吧,叫程则进来。”说着,又咳了两声。
那人听命躬身退了出去,到了门口儿,对等在侧间儿的各程则道:“皇上有请。”
程则连忙起身,再理理衣裳,面色恭敬的到了西阁间儿正门口儿,等门口打帘子的小太监报名之后,方举步进去。
跪地、叩首,方微微直起身来,听皇上说了声“起。”这才又叩一回首,站起身来立在原地。
稍稍撩了撩眼皮,皇上比自己走的那年更瘦了不少,面色蜡huáng蜡huáng的,时不时的还咳嗽一声,就连眼睛,看着也没几年前那么清了。
心中沉了沉,暗自叹息一声,大皇子起了那心思也是正当的,老父老矣,放在寻常人家里面,这个年岁早就能够罢手去享天伦之乐了,别说儿子能撑起家业,就连孙子这会儿也都该考取功名了。
上下打量了程则几眼,皇上缓缓点头:“这回在合县,你们受惊了。”
程则忙道:“这是为臣的本份,且有白大人、姜大人在,又有当年皇上赐的几个护卫护着,臣等并没遇上什么险事。”
“唉……”缓缓叹息一声,皇上略微有些出神,半晌,又道,“你一道压着庄汝进京,路上,可有听他说起过什么?”
程则心里明镜似的,不慌不忙的道:“姜大人只说,这回是狄冉回合县路上无意见看见的,知他是临阵脱逃,皇上正下命捉拿他回京,方顺手给拿下的。臣知他是重犯,理应回京后由皇上亲审,不便多问,只压着他一路回来。”
余光扫见皇上果然脸色缓和了一些,程则方放了半颗心下来。
庄汝跑去合县之事,内中决计有鬼。可这个鬼只能是皇上自己亲自问出来,自己也好,姜哲、白安珩他们也罢,能猜,却都绝不能多上半句嘴。
姜哲他们叫自己压庄汝回来的意思就是叫皇上放心——自己是皇上的人,当初也是皇上叫自己跟着白安珩他们到的合县。且皇上又向来知道自己忠心、本份,如这等牵扯到皇子间纷争的事儿、又如合县这回的事qíng,自己向来是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也不去多打听。
皇上又咳嗽了两声,开始慢慢询问这二年间在合县的所见所闻。虽平素程则月月都有密报递进京来,可当面询问自然又是不同。皇上并非不信白安珩,可他既然喜欢这孩子,自然要为他的安危找想,多在他身边儿放些人也是正当的。
不过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皇上便有些乏了,挥手命其下去。
合上眼睛,躺在榻上似睡非睡的好一会儿,外头大太监在门口儿低声道:“皇上,于大人回来了。”
“嗯。”应了一声,抬手捏了捏两眼中间的鼻梁,皇上方叹了一声,又坐了起来。
在程则之前从皇上这里离去的那个于大人又走了回来,进门后,便拿着一份笔供道:“皇上,笔供在此。”
沉着脸接过那些纸张,眯着眼睛靠近刚刚燃起的烛火就近看着,一页、一页,皇上几乎是一字一字慢慢看过,脸上的颜色越发难看起来。
“刷拉”一声,纸张纷纷掉落到地上,咳嗽声响起,脸上都被咳的通红一片。
“逆子啊、逆子!”
于大人跪在地上,头不敢抬,只恨自己多生了一对耳朵。
又喘了一会儿,皇上方又抬起手来,有些哆嗦的指着外头道:“去!把那个逆子给朕拿来!”
于大人就地磕了一个头:“皇上,三思呐……如今只是庄大人一面之言,还不能就此定下大殿下的罪名……”他自然是清楚的,皇上这会儿是在气头上,所以才叫着拿下大皇子。可若是大皇子有法子推脱开这个事qíng,之后要被清算的可就是自己了。
他不是大皇子那边儿的,也不是五皇子那头儿的,他所忠于的只有皇位上的那个人,因此,就算觉着哪位皇子没戏了、就算他也想参上一脚,可这一脚,就要能彻底定得了乾坤。不然,之后若是有个万一,被清算的就该是自己了。
一口口喘着大气,皇上脸上眼泪横流,他不过是想两个儿子一文一武,这才能相得益彰。且等自己百年之后,兵权拿大老大手里,老五登基后也不好就夺了老大的兵权,也能让老大活得自在些。
可他的苦心,儿子不稀罕,人家要凭自己的本事去拿他想拿的。但老大xing子素来有些鲁莽,若他登基,朝中老臣可就要遭罪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原本为了江山社稷的安排,以老五平和的xing子定能发扬延续下去,可要是换成急脾气的老大,指不定这江山就会被他自己给毁了!
自己久久不提此事,只暗中下了诏书,就是怕让老大再急了眼,做出什么事qíng来。可事到如今,他……到底还是做了。
第140章
好半晌,皇上方停了咳嗽,原本守在门口儿的大太监李公公也进来给他顺着气。皇上坐直了身子,垂着眼睛,眼中尽是心酸难过之qíng:“研墨。”说罢,想了想又道,“叫huáng润凯过来,朕有事商议。”
李公公愣了愣,抬眼看看外头的天色——宫里都快要下锁了,这会儿宣huáng大人?
所幸,李公公伺候了皇上几乎一辈子,这会儿自不会多言,连忙叫小太监出宫去找huáng大人,自己则亲换袖口,给皇上磨墨。
于大人一直垂头站在一旁,皇上不叫走,他就不能走,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在一旁静静等着。
虽说皇上叫人去叫huáng大人,可就算京中官员住的离皇宫再近,也得换衣裳赶路,怎么着也得小半个时辰才能赶到。
皇上眉头一直皱着,不知在琢磨什么,间杂还要咳嗽几声。
等李公公那里把墨磨好后,又出了会神,皇上方提起笔来,在纸上书着什么。
外头huáng大人跑得一头汗,好容易到了西阁间儿外头,先站定,把头上的汗水擦拭gān净,方提脚上前,到了屋门口儿,却被迫小太监们连连打眼色——皇上正忙着呢,您老且等等吧。
……我之前那么拼命赶路做什么?慢点走,等皇上他老人家忙完了再到不是正正好么?
里头,皇上年岁大了,连拿笔的手都会止不住的有些颤抖,再加上眼睛也花了,不过写上一封密旨,就花了半天的功夫。
书写完毕,再细细看了一回,这才jiāo由李公公封腊收起。抬头道:“把这信送到合县……许他们还在德县?总之,这信要jiāo给姜哲,把他小子给朕带回来。”
于大人连忙恭敬应道:“是。”随即接过那信,一步步退了出来。
这会儿皇上才想起之前自己宣过的huáng大人来:“huáng润凯可到了?”
门口儿小太监忙道:“回皇上,huáng大人已经到了。”
“宣。”
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跪到地上行礼,huáng老大人被李公公搀着起来后忙问道:“不知皇上宣老臣,有何事吩咐?”
皇上垂着眼睛,又咳嗽了两声,方轻叹一声道:“早先那两份遗嘱可都收好了?”
huáng大人顿了顿,恭敬道:“回皇上,都收好了,一式两份,都密封妥当。”只等皇上百年之后,再公布于世。
轻叹一声,皇上仰起头来:“再拟一份,立太子的旨意。”
huáng大人一愣,愕然抬头:“皇上?!”
“先糙拟上,等明日再宣几位丞相过来,细细商讨后公布于世。”
“……臣,谨尊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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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听不着边关的消息,入夜梦不到心中所想之人的模样,韩筃就算是再稳妥的xing子,也不由得要去想他念他。
怀里抱着打着呼噜的雪团儿,韩筃靠在窗边儿微微出神。已经五月中旬了,再没几天,就又到了长公主的花卉日了。
甘氏早已“病愈”,如今亦偶尔带着两个媳妇,一个侄媳妇各处走动。这回接了长公主处的请贴,自要带着自家的女眷们一并出门儿。就算心中再担忧两个儿子的安危生死,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架势给撑起来。
“顺哥儿回来了。”门外传来丫鬟们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脚步声“蹬蹬蹬”的传了进来。韩筃这才收回神来,含笑看向门口。
顺哥儿的小胳膊小腿儿还有些圆润,小脸儿红红的,鬓角处还淌着些汗水,进了门儿,先给韩筃请安问好。
“快擦把脸,这会儿不许吃冰的,先喝几口温水再说。”见了儿子,就算之前心里再担忧难过,这会儿也都得先统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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