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_亦舒【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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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肩膀qiáng壮有力,靠在上面很舒服。

    “住酒店多làng费,”他说:“我的公寓有客房,你可以搬来。”

    我笑,“人家说什么不打紧,最糟是怕你将来会说:这女人,认识才三天就搬进我家来了。”

    “如果你认为我们有将来,别那么早回香港。”。

    “为什么?”

    “我觉得我们会有发展。”他很肯定。

    “你知道什么?”我笑:“我是一个陌生人。”

    “我对自己有信心就行了。”他说。

    我陷入沉思中。

    我想我的感qíng生活需要一个大转变,我并不见得会嫁给张君达,但这样子无止境的迁就秉森,他不嫌烦,我都觉得烦。

    应该是离开秉森的时候了。

    那天回到酒店,我伸个懒腰。

    想到两年前,巴不得秉森会离了婚娶我——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很惆怅,是秉森不好,他没有灌溉这一段感qíng,否则可以省下我不少麻烦:换男朋友需要太多的jīng力,是一种làng费。

    我睡着了。半夜电话铃响,我丢过去一只枕头罩住,不想听秉森噜苏。

    没想到他第二天就赶出来找我。

    我刚预备离开酒店去买点东西,秉森怒气冲冲地问我:“你又到什么地方去?”

    我若无其事的问:“你太太呢?健康qíng形还好吗?”

    “那不是问题。”

    “那太是问题了。”我说:“回答我。”

    “没有好转。”

    “那意思是,我又得等下去,因为你要做一个理想的丈夫,所以我得一直忍耐。”

    “这些年都这么过了。”他的态度软化。

    “正是,我不想一辈子都这么过。”

    “再忍一忍。”

    “有这种必要吗?现在我的心不悦。”我说:“我看大家都不必再拖。你是不会离婚的,何必呢?你在我身上已得到了一切,不必负责任而享受权利,你绝不肯抛弃妻子做丑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在等她死。”

    他很吃惊。

    我说:“我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只是说不出口,提不起勇气,我们的感qíng早已变质,你没有小心呵护之故,明白吗?”

    “你准备离开我?”他问。

    “最后一次机会,”我说,“马上离婚。”

    “你知道我不受恐吓。”他说。

    “很好。”我取出空箱子,开始整理衣物

    “你到什么地方去?”他急问。

    “不关你事。”

    “我们就此分手?”

    “我想是,除非你打算大排筵席。”

    “你另外找到人了?”

    “不关你事。”我说。

    “告诉我!”

    “没有,”我说:“没有其它的人,你对我的nüè待还不够?我尚不能离开你?”

    “你不要听外人的闲言闲语——”

    我把所有的衣服一股脑儿塞进箱子,“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要走了。”

    “你别后悔!”

    “我或者会后悔,”我说:“但我不会再回来,你永远不会跟我结婚,是不是,我到现在才明白。”

    我走了出去。

    他并没有追上来。

    以往我离开他的次数太多,他不相信我会真的走。

    我问自己:“你真想结婚?”

    并不,但一个男人真正尊重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会向她求婚。

    张君达说不见得。

    他说:“人们爱的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那意思是,你即使与我结婚,也不爱我?”我笑问。

    “什么是爱?”他反问:“如果我处处为你着想,照顾你,不令你伤心,这就是爱。多少口中说爱妻子的丈夫动不动失业,叫她担惊受怕,行为不端,叫她羞愧,嘴吧说爱有什么用?”

    我离开酒店搬到他家里去住。

    他放一星期的假陪我。

    我们如朋友般的无所不谈,感qíng倒也进展得很快,到我要回去的那天,他向我求婚。

    我未料到有那么快。

    他把我们的共同朋友叫了来做说客。

    我那女友说:“你不是老想结婚吗?现成的对象,不结一次说不过去。”

    “去你的!”我笑骂。

    “真的,嫁张君达你不会吃亏,累了的话,休息一下也好。”

    我说:“那天我看一部电影,女主角说:‘害怕?不,一个如我这么美丽的女即,十七岁时已看遍一切,我并不害怕,我只是疲倦,非常疲倦’。我并不见得那么美,不过我也确实很累。”

    “结婚吧。”

    “我不爱他。”

    “你们迷信爱qíng——”女友冷笑,“实则上什么是爱qíng?你爱梁秉森,还不是要离开他?”

    我沉默。

    “与他订婚。”女友说。

    我摇头,“我不爱他。”

    “死硬派。”

    我订飞机票回香港。梁秉森出现在飞机场。

    他说:“我每天在航空公司查你的名字。”

    我不想看他的面孔。

    我以新的目光看梁秉森,他年纪颇大了,又拿不起勇气,我就是恨他这一点。

    “留下来。”他恳求。

    我摇摇头。

    “如果你爱我,陪我回香港。”我说。

    “我不能放弃这里的公司……”

    我说:“不很久之前,曾经有人,为了他所爱的女人,放弃了皇位。”

    他沉默,我说再见。

    他又再叫住我,我只转头向他看一眼。

    “我马上办离婚手续。”他说。

    我摇摇头,步入禁区。

    他并没有那个意思,他说说而已。

    上到飞机我才觉得寂寞,花了那么多时间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

    克佑公园的约会从此中止。

    飞机票是我自己付的,如果梁秉森不觉得是一项损失,我何必耿耿于怀,一向以来都是他得益。

    如果能够斤斤计较,算得这么清楚,事qíng再容易不过,但是我爱他。

    英国濡湿的空气碧绿的青糙地大丛的玫瑰花……我终于与他分手了。

    开头得很坏,我想:从此我不会再迁就男人。

    回到家,以钥匙打开小公寓的大门,我叹一声:“到家了!”

    那夜特别的寂寞,我洗了衣服,放在gān衣机内烤gān,一件件的抱出来熨。

    电视剧热闹非凡,提不起兴趣来看。

    过了周末得上班,我觉得那么孤单。

    在这种时候最容易结婚了。

    星期一大清早起chuáng去上班,暗无天日的做足一天。

    下班回到家中,门口有一个人窜出来,我大声尖叫。

    “是我!”

    我瞪着他,是张君达!

    “吓坏我。”我拍着胸口,“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他咧开嘴笑。

    “喂,事先说明,你不能住我家。”我警惕说。

    “恩将仇报。”他说。

    “这是香港,人家会误会。”我说。

    “我专程来看你,你知道吗?”他问。

    “为什么?”我间。

    “追求呀。”他说:“表示我有诚意,你慢慢总会爱上我。”

    我笑:“你很乐观。”

    他不但不生气,还给我一个鬼脸。

    我的心软下来。

    “追求到了又如何?”我问。

    “结婚,婚后你可以在家中煮饭洗衣服,明白吗?”他bī近我。

    我问:“你是否愿意住在香港,与我过简单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们不会有孩子,因为我不信任生命。有空的时候我只看书与看电视,拒绝扮成一只蝴蝶到处扑着出风头,你愿意吗?”

    “听上去还不错,谁煮饭呢?”

    “大家吃面包。”我笑。

    “不,”他咆哮:“你来煮。”

    “放屁。”我推开他。

    张君达住进青年会,开始找工作,天呵,他不打算回去了。

    有空的时候,他去打球游泳逛古董店……他很会享受人生,明明是为一个女人来到香港,但是他做得很洒脱,乘机享受人生,这点我佩服他。

    每天早上他跑步,下午接我下班,借我的打字机打求职信,他霸占了我所有的时间,他是个有主见的男人。

    正当我意乱qíng迷,秉森也赶着来了。

    他给我看他那份分居协议书。

    迟是迟了点,不过他终于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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