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卷轻衫鱼子缬,试扑流荧,惊起双栖蝶。瘦断玉腰沾粉叶,人生那不相思绝③。
人生那不相思绝!此词字字句句颇像那个人的笔致!是他所作吗?而凌璇怎会知晓?
我眉心深蹙,怔忪的出神;凌璇大声唤我,玩味笑着:“这首词,姐姐觉得如何?是否让姐姐想起某个人?”
注③:借用纳兰容若《蝶恋花》,抒写刻骨的相思、剧烈的悲痛。
霸天阙 雨霖铃(4)
我故作惊讶道:“莫不是长公主所作?长公主真乃兰心蕙质、词艺大进。”
凌璇笑道:“姐姐错了,我哪里会写如此jīng妙的词作?”她款款上前,与我仅隔两步之遥,笑意深深,“姐姐理当晓得这词儿乃何人所作,若不知晓,真是辜负了他的一腔脉脉qíng意呢!”
心中已是雪亮,我冷笑道:“此话怎说?长公主挑明了说吧!”
凌璇轻叹一声,眼神高妙:“落花有意,流水无qíng,可惜了我们文采锦绣的兰陵王。”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函,拿起我的手心,我垂眸一看,书函鼓鼓的。
她诚挚的笑着:“姐姐别误会,方才那首词是兰陵王抄录在宣纸上予我看的,这书函是昨儿兰陵王让我转jiāo给姐姐的……哦,昨儿我在御花园偶然遇见兰陵王,许是他不便jiāo给姐姐……”
我笑道:“原来如此,谢谢长公主!”
凌璇感慨道:“姐姐一定诧异我为何帮兰陵王,其实,我是真心仰慕兰陵王的词章文采,也真心羡慕姐姐呢,若有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男子为我作词、为我‘相思’绝,此生无憾矣!”
我若有意味的盯着她:“男女姻缘,最重缘分。我相信长公主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男子,或许就在你转身的拐角,不是么?”
“承姐姐金言!”凌璇笑了笑,意味冷凄,“我也该回去用膳了!”
我目送她渐行渐远,桃红宫装覆身下的影姿婀娜步步,一如早chūn的桃花从虬枝上破出,美得残酷,美得孤独。此番为我送来书函,甚至不再与我针锋相对,实在不解,她为何突然变化至此?而流澈潇亦知道她与我多有争执,为何放心将书函jiāo予她?
“娘娘,”阿绸走至我身旁,寻思道,“长公主今儿有点儿怪异,会不会……”
我挥手阻止她说下去,转身往回走,淡然道:“沏一杯贡jú!”
书函里叠着五张芙蓉笺,皆是流澈潇的笔迹,一一看来,面颊绯红,心惊ròu跳……他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明明已经放下,为何还要这样纠缠?难道他在行宫说过的话都忘了吗?难道他没有听闻我与流澈净的传言吗?
“娘娘,您怎么了?”阿绸担忧道,端着一杯贡jú。
“拿火盆来。”我吩咐道,深深吸气,接过茶杯。
不一会儿,阿绸端来火盆,惊异的看着我将书函与芙蓉笺扔进火盆,长长一叹,惋惜道:“娘娘,这会不会不好?”
火舌骤然窜起,吞噬了所有的相思与纠缠,鲜亮而残酷。流澈潇,对不起,我只能对你绝qíng……你待我的点点滴滴,我都铭记于心,只有寻机再报……
我冷冷道:“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切不可泄露出去。”
阿绸颔首:“长公主也是知道的,会不会……”
我凝眸冷笑:“无需理会她,她不会跟陛下说出这事的。而且,她并非蠢人,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不会做!”
“娘娘终究仁慈……”阿绸忽然叹道,“长公主三番两次置娘娘于死地,而娘娘始终念于昔日qíng分,从未对她下手,奴婢认为,留着她,始终是祸害啊!”
是啊,不知为何,我只守不攻,竟从未想过要她死,果真是念于昔日qíng分吗?不,不是……我苦笑道:“长公主一死,洛都又会流言四起,于陛下非常不利。”
阿绸恍然明白,惭愧的笑着。
霸天阙 雨霖铃(5)
未时,阿缎匆匆赶回。
她面容cháo红,神色激动,绘声绘色的说道:“娘娘,陛下刚刚跪下,突然,一阵冷风涌进大殿,那风真大,chuī得睁不开眼呢。这时,陛下和大臣们都看见一件奇怪的事,娘娘的画像卷起来,又展开来,接着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画纸上隐隐的发出淡淡的红光,画像上的娘娘穿着一身夏时的绫纱长裙,那红光却像是给娘娘穿上凤冠凤袍呢。”
阿绸狐疑道:“竟有这等事?不是你瞎掰的吧!”
阿缎轻哼一声,笃定道:“怎么可能瞎掰?娘娘,所有大臣与天青寺的和尚都惊呆了,陛下也看得呆了。”
像是被人抛至上空,随之落下,那种剧烈的起伏令我觉得如此虚空……我震惊的呆住——竟会发生如此怪异的事,而且是发生在我身上,太不可思议了!这预示着什么呢?不能废黜?还是……
阿缎兴奋道:“住持说,他在天青寺六十载,从未见过此等奇特的事。还说,佛祖已经明确下达旨意,凤袍乃皇后服色,凤袍加身,乃皇后金贵之相,不可废黜!”
阿绸寻思道:“既是佛祖旨意,亦是上苍旨意,大臣们也奈何娘娘不得!”
我素然笑着,望向窗外一庭秋光,略略不安,也不甚明了:这事儿着实怪异,究竟是天意,抑或人意?
******三日后,轻车简从,携着阿绸前往洛都西郊金斓寺。
金斓寺乃洛都第二大寺庙,灰檐高耸入云,殿阁雄伟,白墙青砖,质朴而庄重。三百年来,金斓寺香火不断,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难得的是,历任住持和蔼恭顺、旷达高远,并不因香火旺盛而盛气凌人。
住持安排我住在偏僻的一处院落,厢房简朴,庭前有三五株桂树葱笼、狭叶摇曳。
斋饭斋菜,念佛抄经,诚心向佛,祈求上苍降福。平淡的日子周而复始,虽是难熬、却也平淡如水、清素似真。斋戒三日后,不料迎来许久未见的冷夫人——小韵。
叶思涵与凌萱大婚后一月多,冷一笑亦迎娶小韵过府。一袭素蓝罗衣简约如兰,云鬓上珠玉烁闪、亦是温润的莹然光泽,修出一府主母的端雅与gān练。
小韵屈身行礼,笑道:“娘娘,斋戒半月就好了嘛,为何要整月呢?只要诚心诚意,不在乎多少日子的。”
阿绸笑道:“此次并非寻常的斋戒,前阵子流言甚剧……如今宁州、台州、晋州的灾民流落到洛都,为防聚众闹事,娘娘布告天下,愿在金斓寺斋戒祈天一月,求天降福于黎民苍生,勿将灾难施加于百姓。”
我含笑打趣道:“人家都说女子婚后就不一样了,果真如此!”
阿绸掩唇笑道:“是啊,以往冷夫人可不会跟娘娘如此说话的。”
小韵玉颊粉红,斜眼瞪了阿绸一眼,自己却笑了。
此次前来,小韵意yù陪我在金斓寺住上十天半月,我好说歹说,她终是不敢拂逆我的意思——两三日后便回府,免得冷一笑忧心。
这日夜里,正挑灯夜读,小韵敲门进来,也不说话,愣愣的看着我,坐立不安、yù言又止的样子。我蹙起眉心,心下疑惑,问道:“小韵,有话跟我说?冷统领欺负你了?”
小韵垂首不语,深深吸气,正要开口,却突然gān呕起来,憋得双颊通红。
心下一动,我笑道:“怎么了?是否有喜了?”
小韵微微颔首,略略看我一眼,满面羞红,肤光润泽。
霸天阙 雨霖铃(6)
我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含笑责备道:“竟然瞒着我!这两日住在寺里辛苦了吧!何时有喜的?冷统领知道了么?”
小韵稍稍平复,眉目微有喜悦与羞涩之色,细声道:“不足两月,还没跟他说。”
我轻责道:“你呀,应该一早就告诉他。他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娘娘,奴婢……”小韵忧心忡忡的看着我,已然凝在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嗯,奴婢回去便跟他说。”
“小韵,往后不要自称‘奴婢’了,你总改不掉。”我握住她的手,却是一惊,她的手冰凉得吓人,“手这么冰凉,我给你拿件外衣。”
“娘娘,不必了,我不冷……”小韵反握住我的手,拉我坐下来,眉心已然坚决几许,“奴婢有一样东西……要给娘娘看看。”
眼见她郑重其事的脸色,越发觉得她很不寻常。她从内襟里摸出一方绢帕,展开放在我掌心。绢帕触手滑凉,肌理细密,色泽莹润,端然是一方上好的丝绢。凝眸看去,帕上画有一抹人像,眉目姣妍,深瞳点墨,唇如菡萏,眼波如明月流光,影姿如莲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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