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gān吧。”燕七道。
不问盘缠不问安危,就只有gāngān脆脆的两个字:gān吧。
次日起身,燕七将几个丫头支出去,收拾了几件衣服几双鞋,攒下的银子不多,连同几样首饰一并带上,还可以当掉换成现银,除此之外还带了仅有的一些能用得上的药,什么龙胆紫药水,藿香丸,纱布,薄荷膏等等,所有行李一共就打了一个行囊。
燕九少爷出门去了,回来的时候行李也都已收拾好,亦只有一个行囊,去了燕七的屋子,姐弟俩单独在房间里低声说话。
“我已将车雇好,定金jiāo了,明日一早便出发。”燕九少爷慢慢地,稳稳当当地道。
下午的时候,燕九少爷那位同窗的请帖便递到了燕府,燕老太爷自无二话,燕老太太正赶着近日天热身上不大舒服,一天到晚昏昏沉沉,只听燕九少爷说了这么一声便答应了,压根儿没细想。老太太都应了,燕大太太那里更没什么说的,还十分贴心地使了人过来问燕九少爷是否需要准备什么带去山里避暑。
燕七在房里闲坐看书,虽然今日的冰仍然缺斤少两,可这并不影响她丝毫的qíng绪,相反,她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心无波澜。
煮雨烹云几个丫头热得受不住了,纷纷跑去了别的院子找相熟的小姐妹闲聊,借以纳凉。就见有个长房的丫头连连打着喷嚏进得屋来,和众人道:“五小姐房里的冰放得太多了,我在里面擦了个博古架的功夫就险些受了凉,怨不得五小姐这几日除了给老太太大太太请安就不肯出房门一步,那房里那般凉快,外头却是热làng滚滚,换了谁也受不了哇。”
“今年这夏日也是活见了鬼,滴雨不下,只管大日头见天儿这么晒着,听说近来京中都有人因中暑身亡的了,真是可怕!”另一个丫头道。
“幸好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夏天里还能有冰用,我前儿还听给五小姐送冰的人说,幸而去年冬天大太太让人多攒了些冰,如今咱们冰库里的冰多得都快盛不下了,大家都在夸大太太有先见之明呢。”又一个丫头笑道。
其余人听了便都纷纷称赞大太太有远见,煮雨咬着唇坐在角落里忍着没吱声,吱了声怕就听不到更多的消息了。
“我听说呀,连皇上都热得受不住了,正准备着去千岛湖上的别宫避暑,整个六月都要在别宫处理朝政呢!届时文武百官也要跟着去,一起在岛上住着办理公事。”
“土包子,这事还当什么新鲜的来同我们说,皇上年年六月都要去别宫避暑的呀,咱家大老爷和其他官员一样,也都要到岛上去陪驾,且还可以带着家眷去呢,只不过能带去的人数有限,往年大老爷只带着大少爷和二小姐去过,连大太太都没能去过呢。”
“那么说,今年大老爷还是会带着大少爷和二小姐去喽?”
“我怎么听五小姐房里的银绢说,大老爷已经答应了今年也带四少爷和五小姐去?”
“那便是了,往年未带四少爷和五小姐,是因年纪小,大太太怕惹祸,今年五小姐也入了学,学了不少宫中礼仪,便是去了那岛上想来也能应对自如了,且能去皇上的别宫岛屿避暑是多大的荣耀啊!大老爷总是会带四少爷和五小姐去上几回的。”
丫头们在这厢聊得热闹,那厢大太太房里也在说这件事,“往年过了天贶节后就动身,今年想来也不会有变化,该带的衣服都带好了,该备的用物也都备上了,梦姐儿那边你让顾嬷嬷jīng心着些,别丢三落四的,屋子里的冰减几块,回头受了凉去不成,那时且看她和谁哭去?!”燕大太太边卸头上钗环边和贡嬷嬷道。
贡嬷嬷笑着应了,道:“姐儿天天就盼着这事儿呢,日常屋门都不肯出,生恐晒黑了让人笑话了去,不似四爷,每日在外头不玩到天黑必不肯回来,人都比前些日子黑了几层。”
燕大太太笑道:“男孩子们就是闲不住,那不,连小九都坐不住了,明儿要往山里去避暑,还叫上了七姐儿,都正值好动的年纪,谁耐烦天天像咱们似的闷在屋子里二门都不出?”
“去山里?”一个声音伴着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一身莲青色丝袍的燕子恪长身玉立地迈了进来。
“老爷回来了。”燕大太太连忙起身相迎,贡嬷嬷行了礼后便退出了房去。
“小七小九要去哪座山?”燕子恪接过丫头奉上来的冰镇莲子汤,端在嘴边抿了一口。
“说是清凉山,”燕大太太执了扇子给丈夫驱汗,“小九的一个同窗家在那里有座别馆,因而邀了小九去住几日权作避暑,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已经应允了。”
“要住几日?”燕子恪把汤盅递回给丫鬟。
“说是至少三日。”燕大太太道。
“知道了。你先睡,我去书房。”燕子恪转身出了门。
燕大太太执扇的手僵在半空,过了好半晌方才缓缓放下。
她的丈夫这么晚从外头回来,不问她今日过得可好,不关心他们的孩子都做了些什么,却只一门心思地去在意二房的两个孩子那些不值一提的jī毛蒜皮的小事!
燕大太太倍觉委屈,这委屈不仅仅只是今天才有的,只不过日积月累到了此时突然有些难以按捺,许是天气的确太热了,使得人心浮气躁,各种负面qíng绪都被讨厌的天气无限放大,这让她险些失控,鼻子一酸,眼泪就含在了眶子里。
二房的那两个孩子,究竟是哪一点入了他的眼,比之自己的亲生骨ròu还要亲近。尤其是小七,自她三岁那年险些意外殒命之后,他就着了魔一般对她百般宠护。就算是心疼那孩子没有爹娘在身边,就算是不放心她这个每天忙于主持中馈的主母不能面面俱到,那也完全可以给那孩子多配几个贴身的下人随时看护着啊!像他们这样的大府人家,每房六七个孩子都算少的,又不是小门小户,一儿半女的,当爹娘的一只眼睛盯一个都能看得过来,总不能让她一边打理着合府内宅要务一边还要死死盯着二房那俩孩子的吃喝拉撒睡吧?!
再说他自己也不是个闲人啊!忙到半夜三更才回来都是正常事儿,通宵在外头处理公务更是家常便饭,更莫说男主外、女主内才是正经的养家之道,他百忙里还要抽出时间关照二房那两个孩子,这岂不是……岂不是在变相地指责她不尽心、不称职?
人心都是ròu长的啊……他越是对别人家的孩子另眼相待,她就越是……觉得委屈不平。
……
燕子恪没有去抱chūn居的外书房,而是直接从抱chūn居的后门出来,一径去了后花园的半缘居。推门进去,舒慡凉意迎面浸来,一身的燥热瞬间没了大半,燕家大老爷的书房,白天里即便没有人在,也会一直放着冰保持凉慡。
“在清凉山内建别苑的,统共只有四五家人,而家中有晚辈在锦绣书院里念书的,唯有光禄寺刘寺丞的家人。”燕子恪坐到自己临窗的那把禅椅上,似是在自言自语,然而一枝却在旁恭身立着静听,“刘寺丞有四儿五女,与小九读同一学年的,应是他那三儿子。
“刘寺丞xing子懦弱,其妻既悍且溺爱无度,将几名子女教养得任xing顽劣,虚荣贪婪。以小九的xing子,当不会与此类品格之人有所往来,更不会叫上小七一起在外留宿。
“因而姐弟两人此番外出,必有蹊跷。一枝,去把小七那个叫煮雨的话多丫头带来。”
次日起来吃过早饭,燕七和燕九少爷拎了行囊出得坐夏居,像每一次出门做客一样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后头跟着蒙在鼓里的煮雨和燕九少爷的小厮水墨,俩孩子还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正准备把他们一并带出城去上路,待三天后才会放回京都传信。
迈出垂花门,平时乘坐的那辆小马车已经停在了晨光里,马车旁边,恭恭敬敬地立着长随一枝。
“七小姐,九少爷。”一枝上前行礼。
“早啊一枝。”燕七招呼。
“早。”燕九少爷慢吞吞地跟着。
“老爷闻知七小姐和九少爷今日出门作客,令小的随同前往伺候左右,老爷说既是要进山,难免不在山中游玩,恐再发生上次远游时之危险,以令家人担忧牵挂,嘱小的务必经心护佑、寸步不离。”一枝恭顺温和地道。
让家中长辈担忧就是不孝,这个时代可是孝字大过天。
大伯这个蛇jīng病突然是怎么了。
有这么一天竟然也会用大帽子来压他们姐弟,上来就杜绝了令他们拒绝一枝的可能xing。
已经压头上了,再想摘下是不太可能的,这个一枝是跟定他们了。
“那就走吧。”燕七说。
姐弟俩带着煮雨迈上车去,一枝和水墨挤坐在外头车夫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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