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莫教浮云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
她说:“我自小生长在京都,跟着父亲母亲四处走访高人能士,好歹也算是见过了世面,偶尔想想,这世界,也不过如此。”
他说:……
她觉得自己夫妻两个还是聊得来的啊,他谈论风景,她就跟着谈论风景,他谈论行程,她就跟着谈论行程,他慨叹世界,她就跟着慨叹世界,她觉得自己已做得足够好了,虽不敢自诩为解语花,但已经很能跟得上他的话题了不是吗?
所以究竟,为什么他还是离得她那样远?
是她太贪心了吗?他同她聊得再多她也是觉得不够。他给了她足够的尊重、自由、权力和主见,每每同与她jiāo好的那些太太们说起来,都搏得一片羡慕,她还有什么不称意的?
燕大太太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小睡了片刻,直到被一阵花香拂醒,睁开眼睛,就见对面炕桌上多了一大捧灿灿的金桂花儿,比窗外的日头还要耀眼。
站在chuáng边的贡嬷嬷一张老脸也笑成了花儿,欣喜又欣慰地低声和仍在懵懂间的燕大太太道:“这是老爷一早从外头回府让人专给太太送进来的,可见老爷对太太……”还是有心的。
燕大太太眉眼一下子绽了开来,比那金桂花儿还要灿烂,趿着鞋子下chuáng,几步便到了炕桌边,端起那捧花儿细细地欣赏,顺便吩咐贡嬷嬷:“去把我收着的那个嵌莲唐糙纹纯银花瓶取出来cha这花儿,”边说边就手将原本cha着这些花儿的那不知是用树根还是竹根雕的简陋花瓶给了旁边的小丫鬟,“把这破东西扔了去吧,没的rǔ没了这些鲜亮的花儿。”
小丫鬟一行应着接过一行心里头暗赞:不愧是我们太太,盛个最常见最不值钱的桂花儿也要用纯银的花瓶,这才是贵太太的风范,这才叫大气!
小丫鬟出去,换了萝月松云进来给燕大太太梳头更衣,今儿还有一场宴请要赴,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全家都会去,燕子恪也会去。
燕大太太在房里高高兴兴地梳妆打扮的时候,一枝正站在外墙根儿的垃圾堆旁摇头,他主子用竹根亲手雕的花瓶就这么混在一堆脏臭破败并且散发着酸腐恶味的垃圾里被可笑地丢出了墙外,它甚至没能在他妻子的手里停留够三刹的时间。
如果燕大太太不是只在意那些花哨浮华的东西的话,如果她真正地了解她的丈夫的话,她也许就会发现,这个竹根雕的花瓶上,刻着“赠吾妻芳馨,愿芳龄永享”几个字。
……
今儿要去的,是信国公的府上,信国公府就在崔晞家的对面,两家只隔了一条私巷,据传那位信国公极好养蛇,家里有那么一大片轩馆,里头全是各色各类的蛇,以至于许多客人平日接了他家的宴帖都望而却步,生怕在他家里走着走着路就被哪里冒出的蛇咬上一口。
今儿却都是不得不去了,八月十六,信国公五十整寿,皇上都赐了亲笔题的寿匾,受邀官家哪敢不给这个面子,朝中要员差不多都带了家眷登门祝贺,原本想要在自家设宴的官家也都特特的避开了这一天,将宴请改在了十五或是十七、十八这几天,由于朝中官员众多,信国公府甚至五品下的官都没下帖儿——人实在是太多了,再大的府邸也盛不下啊!
闹闹哄哄地进得门去,小心翼翼地往宴客厅走,许多人悄悄地东张西望,目光多落在路旁的糙丛里。
“该把你的蛇带来,”燕七就和燕九少爷道,“说不定还能让它们在这儿jiāo到几个朋友。”
“……”燕九少爷看了眼他姐,“它们太宅,不爱出门。”
“……好吧。”闷骚的弟弟养了一群闷骚的蛇。
信国公家的府院比崔晞家可大得多,尤其是后园子里的那汪人工湖,宽处足有四个足球场大,中央还有小岛,岛上轩馆玲珑,妙处更在于这湖还开出两条水道来,穿绕于整个后花园间,使得进了园门便可上船,乘着船便能将整个后花园游览个遍。
于是热热闹闹地用过午宴、祝过寿之后,年轻人们就都坐不住了,成群结伙地在信国公家人的引领下去了后园,这风和日丽温凉正好的天,愿意乘船游湖的就乘船,愿意铺毡于糙坪的就铺毡,左右哪里都是不冷不热,最适合露天里尽qíng玩乐。
五六七组合再度合体,选择了乘船游园的方案。
“崔四怎么没来?”武玥坐在船舷边兴奋满满,看着燕七耳朵上那对软陶小猫做的耳坠子晃啊晃的,就想起崔晞来。
“有人约了他,”燕七道,约崔晞的人就是雷豫,大部分官家今日都跑到了信国公家来,他却在这日约崔晞去赴他的请,“崔暄倒是来了,要不叫他过来一起?”
武玥:“……”不要随便拉人凑数。
用来游湖的画舫不大也不小,乘三个人就太làng费了,所以五六七三个只得坐在船边的好位置上等,等人上得多了这舫才能开。
等了一阵,见远远走过来花红柳绿一帮人,为首的是燕五姑娘,另还有燕六姑娘和燕八姑娘,以及她们各人的甲乙丙丁各种闺蜜,叽叽喳喳一大团小姑娘,委实养眼又热闹。
燕五姑娘的闺蜜甲倒是眼尖,瞅见五六七这条舫上人正少,连忙伸手一指:“就去那条舫上吧!那舫上没人!”
“我们不是人啊?!”武玥吐槽,看着燕惊梦她就没好心qíng,陆藕家的陆莲,燕七家的燕惊梦,在武玥五岁那年就已经把她们拉进了黑名单。
燕五姑娘抬眼顺着闺蜜甲的手向着这厢望过来,一眼看见燕七,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肩,低声道:“我们去别的画舫吧。”
其余人却道:“就这条吧,这条人最少,旁的画舫上人都快满了,盛不下咱们这些人。”
燕五姑娘还待再说,却被闺蜜们拉着快步往那画舫上赶去,只得抿了嘴不再吱声,上船时也不看燕七,原想着离她远远地坐,却被几个闺蜜推着坐到了燕七旁边去。那几个闺蜜也是知道燕五姑娘素日是很看不惯她这个胖妹妹的,因而故意团团地挤到了燕七旁边,拿眼儿觑着她:“往旁边挪挪可好?我们都没地儿坐了。”
“没地儿坐就换别的船去!”武玥抢在燕七开口前冷声道。
“嗬,怎么着,这船难道是你家的?”那几个姑娘也冷冷看着武玥。
“不是我家的却也不是你家的,你让挪我们就得挪?”武玥回击道。
“嗬,没见过胖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一个人能占两个人的地儿,这要是……”
“够了!”燕五姑娘突然低声打断自己这几个朋友后面的话,指着旁边的空位道,“快坐下吧,船要开了。”
这几人和武玥一时都有些纳闷儿:这是燕五没错吧?息事宁人不该是她的作风啊!是不是刚才寿宴上没吃着她喜欢吃的东西啊?
燕五姑娘的几个闺蜜向来都是以她为首,既然首领发话了,这几位也就适时收了声,毕竟她们同燕七并没有什么真的过节,冷嘲热讽还不都是为了讨好燕五。
见一众小姑娘都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画舫上的船娘这才撑了篙将船推离湖岸,一时画舫划开碧水,沿着仅容两舫并排的狭窄河道缓缓前行,两岸是石山堆叠藤树成荫,间有亭廊轩榭花圃园艺,凉中有温的秋风掠着湖面chuī上脸庞,满满的都是惬意。
舫中设了几张小桌,桌上有时令瓜果和糕点茶水,一个信国公府的小丫鬟蹲在角落里扇着风炉烧水,上风处还燃着一炉青桂香,画舫一路行一路将这香气和花样年华的小姑娘们的笑声洒在水面上,惹得岸上的公子少爷们不由心中作痒,便也纠集了几伙人乘上画舫,追在小姑娘们的船后求关注去了。
小姑娘们的船划在前面,一连六七条,远远近近,五颜六色,映着碧水很是好看。这水道也不是直的,弯弯曲曲绕来绕去,宽的地方能容四条船并排划过,窄的地方却只能一次过一条船,几条船之间的距离也是时近时远,时而一字成龙,时而并驾齐驱,时而左摇右摆,时而原地转着圈子,惹得小姑娘们笑声不断,渐渐地就玩得开了。
五六七组合也很开心,正一人拿着一颗大青枣在嘴里啃,武玥就问燕七:“八月十八去猎苑秋围,你跟着去不?”
燕七摇头:“都不会骑马呢。”
“跟着凑热闹呗!打不着猎物跟着看看也好啊!”武玥道,“我已经央了我爹这次带我去了,我二哥五哥也都去,小藕你去不去?想去的话我让我爹把你也带上!”
陆藕哭笑不得:“我去gān什么,到时候沙尘滚滚鲜血飞溅的,再说我看着他们把那些小羊小鹿小兔子什么的一箭she死,心里就怪难受的,还是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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