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细看,发现车厢地板下面是有暗格的,掀开地板,见这些暗格有的装着炭,有的装着水,有的装着米面油盐,有的装着锅碗瓢盆和烧水壶,等等等等,还真是样样俱全。
车厢的两侧各开着一扇窗dòng,窗扇有三层,一层玻璃的,一层木头的,一层铁皮的,车门面向着前方,位于右边,左边也开着窗dòng,从玻璃往外看,可以将前方的路况看得一清二楚,车夫的驾驶座就在玻璃外,身周还有木板围挡用来挡风,围挡上甚至还竖有后视镜,可避免因车身过宽过长而无法看到车后qíng形的状况。
“哪一个赶车?”崔暄忙问。此前他就问过崔晞,崔晞只和他说是坐燕七姐弟的顺风车,赶车的自然由燕家出。
燕七就看向燕子恪,这位说车夫由他提供来着,房车上连车夫的下榻处都设计出来了,就在车厢外面驾驶座的下头,把地板一掀开,下头有单人榻宽的暗格,铺着被褥,还有一定的透气xing,人钻进去直接就能睡——燕小九还曾毒舌这暗格像棺材来着……“棺材”旁边的暗格能放车夫的衣物行李,且车厢里那只炉子下头还沿伸出一条管道通过车夫睡觉的暗格后又绕回车厢内,这样热气就能传递到外面的暗格中,使得车夫入睡时也不会觉得冷,白天坐在暗格上面的驾驶座上也能感受到一定的热量。
燕子恪偏脸看了眼跟着自己一起前来的随从,由一枝身后走出个人来,年纪与一枝差不多大小,生得白白瘦瘦,面相清俊,身后背着自己的行李包袱,向着众人施礼:“小的五枝,给小主子们赶车。”
……枝字辈儿又出新面孔了啊。燕七猜测燕子恪手里头不只这五枝,搞不准凑够一棵参天大树的“枝”数都够了。
“这么年轻的孩子,能不能行啊?”崔暄不放心,眼睛瞄着一枝。一枝会功夫他是知道的,因此他更希望能随行的是一枝,好歹路上能有个保镖,从京都到他和崔晞的舅家有三天的行程,虽然这三天的路都是官道,可这毕竟是他弟弟头一次自个儿出远门,这让他哪能放心得下。
“五枝通医术,御马也在行。”燕子恪道。
“就他了!”崔暄立刻拍板。只通医术这一项就足能让他认可了,万一崔晞那孩子路上身体不舒服,这个“五只”还能多少应个急,就他了。
一时将行李全都收拾妥当,众人上马的上马、登车的登车,在街上行人的好奇注目下往城门外行去。
“这么引人注目的马车,是不是太招摇了啊?”崔暄十分地不放心,一路都在皱着眉头
“只是把普通马车加高加宽加长了而已,我们并不是第一个这么gān的人啊。”燕七从窗里探出头来安抚道,“去年上巳节的时候好些富人家直接把马车造成了戏台子,请了女伎在上头chuī拉弹唱外带跳舞,一边献技一边让马拉着车走街串巷,相比起来我们这车已经很低调啦。再说那些天南地北跑生意拉商货的车,不是比我们这个更大吗?我在京都大街上都见着过好多回了。”
“瞅把你jīng的!”崔暄瞪她,“你这车的料子用的是我们家铺子里的吧?付钱了没有?”
“谈钱多伤感qíng啊,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这qíng分难道还比不上一辆马车啊?”
“少少少少给哥来这套!这么多年你让我吐的血都把这qíng分消化gān净了!我跟你说啊燕小七,路上好生照顾我家小四,这马车钱我就给你打八折。”
“wuli小四才值两点折扣啊?你究竟是不是小四亲生的啊?”
“去去!少挑拨,我问你,你箭带得够不够多?”
“当柴禾烧都没问题。”
“烧个屁柴禾!严肃点!哥跟你说,路上若是遇到心怀不轨的混蛋东西,别犹豫,直接上箭!官府若是问起来你便说是正当防卫,再提提你大伯的名字,十有八九不会追责——反正是宁杀一人不能让人伤我家小四一毫,记下了吗?”
“这是必须的啊。”
“够意思!行,冲你这话,马车费给你打六五折!”
“……我siè你了啊。”
一路靠着胡扯冲淡离别的qíng绪,终究还是到了城门外,送出了一里又一里,崔暄喋喋不休地在窗边叮嘱着崔晞,另一边的窗外燕子恪骑在马上仍是一言不发。
“好了别送了,”崔晞把崔暄伸进车窗的脸推出去,“再拖着日落前便赶不到临城找住处了。”虽然有房车,能住旅馆的条件下也最好还是住旅馆,总比三个人都窝在车里要舒服。
崔暄也知道不能再送下去了,只得勒住马头,要叮嘱的话已经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多遍,这会子再说什么都觉得不够重要,而重要的话无非就是“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抵达”,但崔晞又怎么能不知道,谁不想平安呢,可平安又不是他能说了算。
一时无话,崔暄也只得皱着眉盯着车厢里的弟弟看。
另一边的窗口,燕七也正请她大伯留步:“别送啦,总得分开啊。”
“嗯。”总算哼出了一声。
“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燕七主动问。
“常写信回来。”
“必须的,我一会儿上路了就开始写。”
“走吧。”
“……那啥,大伯,你是不是忘了给我什么东西?”
“哦?什么?”
“路引……”
“哦,我忘了带出来,还在家放着。”
“快别闹,赶紧给我。”
“真要走?”
“……放心,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走吧。”
燕七收妥了路引,向着燕子恪挥手告别,他没有回应,只是骑在马上淡淡地看着,马车在官道上飞驰起来,送行的和上路的人渐离渐远,苍穹清寂,白云低垂,一群不知哪里飞来的野鸽儿振翅掠过枯冷的枝间,淡金色的阳光在眼前浮动着,令这天与地,显得如此寂寥。
第298章旅途开往chūn天的房车。
从东城门出来,先要沿着跃龙河往南行,行至窄处,有一条十数米宽的跨河大桥横跨东西两岸,由桥上过去,这才能够正式向东走,当朝在道路jiāo通方面的建设十分地完善和jīng心,但凡“城”一级别的行政区域之间都有十分平坦通畅的官道相连,除了个别自然环境险要、以目前的人力和科技无法改造的地区,就譬如接近塞北的那一大片范围。
虽然距出正月还有十来天,可官道上早已是一片热闹,各行各业、各国各地的行旅来往穿流,开始为着新一年的生计而奔忙。
燕七三人的房车除了较为宽大之外,从外表上看来并没有很引人注意,毕竟这是一个格外开放外向的时代,民众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度非同一般,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都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常年出门在外的行旅们更是见多识广,一路上又只顾奔着自己的目标前行,哪里在意别人怎么作妖。
三人的房车在平坦宽阔的官道上开得又稳又快,房车内部也是一派安逸,燕九少爷早便脱了鞋子,腿儿一蜷偎上榻去,背后靠着引枕,身上搭着毯子,手里捧上一本书,晒着穿透玻璃窗洒下来的初chūn的阳光,懒洋洋地边喝茶边看。
用来盛茶的杯子就是崔晞做的保温杯,车上还带了暖壶,壶底装了大块的吸铁石,就放在专门放壶的那块地板上,那块地板是铁皮面的,有效地防止马车颠簸时将壶晃倒。
崔晞和燕七坐在另外一边的榻上,两人也脱了鞋,盘膝对坐,榻上置着表面有凹槽和用来把保温杯卡住的圆dòng的小几,凹槽内嵌着装有各色gān果的果盒,两个人就这么着吃吃喝喝聊聊,一起偏着头透过玻璃车窗欣赏车外的风景。
车外是一望无际的大片的农田,没有高楼阻隔,没有工厂污染,只有无穷无尽的正在苏融的土地,和与之相接在地平线处的辽远蓝天。白云飞鸟,日光流金,初chūn的天与地无比空灵,这使得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鲜明gān净,时而安静得听的见萌芽破土,时而热闹得仿佛一切生命都在舞臂欢呼,料峭chūn风一阵一阵地迎面而来,像是一格一格的电影胶片,把这条自在悠长的旅程渲染得清凛又明媚。
时近中午,五枝将车停在了路边一片沙石空地上,这个地方离京已经很远,然而距下一座城也有很长一段距离,午饭只能自己解决。
燕七和五枝齐动手,把炉子从车厢内搬下来,又从车底暗格中取了柴禾放进炉膛烧,五枝拉风箱,燕七架锅烧水,崔晞在旁边观看,燕九少爷在车上等投喂。
水烧开,燕七拿了只圆盒子出来,揭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十个被冻得结结实实的未煮过的饺子,这饺子是昨晚坐夏居小厨房包好的,专为了给燕七姐弟俩路上带,也只够吃上一顿的,包得太多放得久了也不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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