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这样啊你妹啊!你的惊讶呢?你的惶恐呢?不要用“原来一加一等于二这样啊”的语气来对待这么严肃的事啊!
司纠内心咆哮表面上却不能当着教头的面失态只得抽着嘴角gān笑道:“我看到钉住那三人的箭上刻着枚燕子形的标记,所以跟你确认一下……那三人当真是你钉在树上的?”
“是的呢。”
“那……内个……要不……你跟我去一趟院察署?”院察署就是负责管理书院纪律的领导办公室,这是事件闹大了的去处。
“那学生去了啊。”燕七转头向武长戈请示。
……这毫不迟疑的反应难道是因为这胖丫头根本就不知道院察署是什么地方以及她现在面临的qíng况有多严重?司纠简直要泪流满面了,这新生的表现实在是太出离状况外了,他讨厌状况外!
“可以。”武长戈痛快地点了头,然而又补了一句,“今天的训练仍旧要做,你从院察署回来补上。”
“哦。”燕七放下公用弓箭,背上自己的弓,然后看向司纠。
“呃……啊,行,那走吧……”司纠继续一脸黑线地在前领路。
院察署在锦、绣两院之间的德馨堂里,德馨堂是两院领导的办公楼,和靶场处于同一条中轴线上,然而靶场在东,德馨堂在西,中间要穿过腾飞场、聆音水榭、集贤坪以及藏画阁藏书阁等处,穿过腾飞场的时候,蹴鞠社的学生们在场上踢得正欢,然而其中却没有元昶的身影,从聆音水榭的湖岸边经过时,远远的能看到某间课室临窗的座位上,陆藕正低着头认真地抚弦,而路过集贤坪,又隐约能听到里面有武玥那充满jīng气神的清亮呼喝声。
“你为的什么要把那三人钉在树上?”司纠纠结了一路,终于问出了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因为他们正好站得离树近。”燕七道。
……泥马啊!重点不是树啊!
司纠不得不细致地再问一遍:“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把那三人钉在树上,他们和你结仇了吗?”
“嗯,结了。”燕七道。
“哦?啥仇?”司纠连忙问。
“该被钉在树上报的仇。”燕七道。
司纠吐了口血,然后闭了嘴。
院察署就在德馨堂的一楼,进楼门后左转第一间,门头上镶着黑漆木牌子,牌子上阳刻着院察署的字样,用金粉涂出来。
院察署的主管领导称为院监,半大老头,一部半长不短的黑胡须,姓刘,在窗前的大书案后头坐着,书案前面此刻正站着三个人,身上衣衫褴褛,料子却都是好料子,细看就只身体两侧的衣领、腋下、手腕、手肘、腰际、膝弯和脚踝这几处的衣服有破损,像是先被穿破了dòng,而后qiáng行撕开变成了烂布条的。
这三人正是麻qiáng和他的两名小弟,一见燕七进门先齐齐哆嗦了一下,而后便满脸羞恼恶狠狠地指着燕七叫:“是她!就是她!就是她gān的!快押她去官府!除她的名!除她的名!”
色厉内荏啊,司纠都看出来了,却也难怪,若不是他凑巧经过那片梧桐林亲眼见证了这仨当时被箭钉在树上的qíng形,任谁也想象不出身边这个胖丫头其实有多凶残。
当时麻qiáng三人组被分别用箭钉在树gān上,脖子两边、两腋下、两手腕、腰两边、腿两边、脚两边这几处全都被箭钉住了衣服,而这些箭根本就是紧贴着ròu皮儿深深钉进树里的,偏一厘钉进的就是人ròu里了,可见这三人当时的处境有多凶险,尤其脖子边那两箭——注意,还是两箭!一边一支,箭杆都紧贴着脖子,只要这小胖子当时手稍稍一抖,这三位——对了,还是三位!就全都被穿透喉咙了。只贴着脖子就一共she出了六箭,六箭全都是这么准准地擦着要害she穿衣服钉入树中,这是怎样一种凶残的箭法?这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定力?这是怎样一种……冷酷的心态?
难怪这三人当时被钉在树上动都不动一脸惨白,这是被吓着了,吓得浑身发软以至没有力气挣脱这些箭,其中一位好像还吓尿了裤子,这会子应该是换过了一条gān净的来。
后来这仨人还是他帮着放下来的,然后他就发现,麻qiáng应该是第一个被钉在树上的,当时他大概是没有意料到小胖子的举动,所以以标准的受到惊吓的站立姿势被钉在树gān上,另两位则都是以正奔(逃)跑的姿势被钉在附近的树gān上——这就更难了,因为目标是在快速的不定向的运动中,纵是如此还能做到以毫厘之差she穿贴ròu的衣服扎进树中……
所以司纠首先怀疑的就是骑she社的成员,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个新生gān的,更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女孩子,更更没想到,她还是个胖子。
she你一脸啊,胖子怎么了,为什么放在递进句的最后一层!
第48章坏事这世上唯有“玩儿”是最好的。……
刘院监制止了仨小子的大呼小叫,事qíng的来龙去脉他已经听麻qiáng三人说过了,“我们三人原在梧桐林中闲谈,却被那女学生无端用箭一番乱she,院监需为我等作主”云云,然而一见进来的这位是个呆呆胖胖的新生丫头,不由就怀疑起了麻qiáng三人证词的真实xing。
“听说你对他们三人放箭了?”刘院监摆起校领导的谱,严而不厉地望向燕七。
是他们三人先放贱的啊。燕七点头。
“为的什么呢?”院监招手让燕七也站到他书案前头去,眼角却瞥见麻qiáng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司纠暗叹:这仨看样子是真被这胖丫头给吓坏了,任谁经历过那生死一线间的时刻怕都要心有余悸的。
“他们让我对麻qiáng磕头,我不大愿意。”燕七如实道。
“哦?你们为何要让她磕头?”院监问麻qiáng三人。
“我们……只是开玩笑而已,谁想她就当真了,”小弟乙忙道,“平日同窗之间断不了开些这样的玩笑,并不伤大雅,我们固然言语有失当之处,也不至招她引箭相向啊!何况她那箭再偏一分我们便xing命难保,这已算得上是蓄意谋杀了,当押她入牢才是!”
麻qiáng同小弟甲连忙附和。
“你又有何可说的?”院监到底不会偏听一家之词,又问向燕七。
燕七想了想,好像确实没啥可说的,本来她就是为了泄私愤的,说出来也并不占理啊。
“没什么说的了。”燕七就道。
“……”院监卡了一下,这姑娘是不是忒老实了?这就没话说了啊?就算不为自己辩解好歹也抹个眼泪儿求个qíng什么的啊……这反馈的也太gān脆了,让在职这么多年见多了各种各样学生的院监刘先生一时有些不大适应。
“既这么着,你便留在我这里先写上一份检讨吧,将事qíng来龙去脉写清楚,而后明日上课前将家长请来我这里,此事qíng节略严重,稍有偏差便将造成难以挽回的恶果,因而须慎重、严肃地处理。”院监最终拍板道,转而又和麻qiáng三人道,“你们三个也要写检讨,毕竟言行上有过失才引发今日之事,现在就写,写完就各自回去罢。”
写检讨对于麻qiáng三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处理结果了,对此三人心知肚明,因此也不多言,果断坐到旁边的小桌后铺纸磨墨去了。燕七一时捞不着空桌,就立在那里等,院监因而问她:“你姓什么?家里谁在朝中为官?”
“姓燕,大伯与父亲皆做官。”燕七道。
“哦,姓燕啊……”咦?姓燕?喂,等等,不是吧。
这个放在任何时代都显得很美丽灵动的姓氏在本朝只会带给一部分相关人等最为蛋疼的回忆与恐慌——本朝官家姓燕的只有一家,品级最高的那位叫燕子恪,杀伤力最大的那位叫燕子忱……
燕子忱的女儿啊。
怪不得箭法这么刁。
听说燕子忱还在边疆镇守?太他妈好了。
燕子恪那货神经兮兮的应该不会怎么在意自己这位又呆又胖的侄女的吧?那就好。
院监下意识地看了眼东墙那一整壁的书架,那架上至少有十几个格子里摞放的都是燕子恪那货在校念书时写下的检讨,想当年他每天都要看到同一种笔迹写的检讨书都要看吐了好么。而且还要冒着各种危险看好么。因为你永远猜测不到那货会在检讨书的纸上留下怎样可怕的东西。比如粘稠的鼻屎。比如不知哪种鱼类或是蛙类刚排出的大串的卵。比如比屎还像屎的麻酱。比如你以为是个“chūn”字但实际上只是一只被他摆弄成“chūn”字造型混在文字间的苍蝇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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