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脖子上架个头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高一点么?”她弟毫不留qíng地鄙视她道。
“求被nüè智商。”燕七掩着心口。
“杨姨娘母子是步家人,步家是寿王的外家,寿王有谋逆之嫌,今皇踩着寿王上位,大伯有从龙之功,是坚定的保皇党。”燕九少爷的语速难得地快。
“你是说,如果三哥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能会对大伯有所迁怒?”燕七看着他。
“未尝不会。”燕九少爷淡淡道。
“大伯养了他们母子十几年。”燕七道。
“人总是不肯知足的。”燕九少爷微讽地笑笑,“做王爷的外家,甚至有可能是皇上的外家,总比做个臣子的庶出儿子要好得多,你不要忘了,他们可是直接在隋氏的手底下讨生活讨了十几年的,怨气不会少。”
“也许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燕七道,“我想不出究竟有多大的怨气连救命之恩与养育之qíng都可以抵得过。”
“世人若都肯宽容讲理,这世上就没有恩怨纷争了。”燕九少爷道。
“然而这些都不过是推测,”燕七看着他,“不要轻易就定下结论,容易伤人。”
“用你说?”燕九少爷抬手,在燕七的脑瓜子上拍了拍。
开学后的第一场综武被取消了,原因是宫中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妃薨了,据说当年对皇上也不错,因而民间暂禁一切娱乐和竞技项目。
事实上娱乐项目也扫除不了六月以来国民心中的yīn霾,涂家谋反这件事让每个人的心qíng都很沉重,书院外面的布告栏前每天都围着大批的学生,书院宣传部门的人会将最新的邸报和战报用大字抄写了张贴在上面。
元昶也是最为关注这些消息的人之一,每天进门前都要在布告栏前站上一会儿,燕七总能看见他,以及武珽,萧宸,燕四少爷,甚至没什么jīng神的孔回桥。
直到这日,燕七在马上远远就看见布告栏前一片扰攘,围在那里的学生们个个脸上不是惊骇就是激愤,下了马凑过去,问立在那里眉头微蹙的武珽:“什么事?”
“柳参将,战败了。”武珽沉声道。
柳参将,那个年纪轻轻便坐上了三品参将之位的才俊,文武双全,有勇有谋,那是实打实的本事,前些日子领旨带军前往河西平叛,不成想……竟然也败了。
“听说叛军配备的兵器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旁边一个男学生搭话道,“有一种会she出弹子的铁管,简直就是骑兵的克星,就算手里拿着盾,也只能护得了人护不了马,且那东西she程还远,隔着千八百步就能she人,双方照面,我方还未进she程,对方的弹子就已经扫了过来,骑兵的马没过片刻便全都被打伤打残,根本无法再骑。”
“那东西真是吓人,”又一名男生凑过来道,“就算是咱们的重弩,she距也不过才四百步,且重弩还不易携带,要开弩需要好几个人一起用力,可那东西听说轻便得很,跟拎一柄厚背大刀差不了多少,she得又远,还能连珠she,千步之外进行she击,我方兵马根本无法压上前去!”
“不用骑兵用步兵不行吗?”有人问,“用大些的盾牌挡着,难不成那东西连盾牌都能she得穿?”
“叛军有投石机啊!你想,兵们人人举着又大又厚又重的盾牌,躲起天上飞下来的石头还能利索吗?!而且可恶的是叛军还会抛掷烟火球,先把烟球扔进我军的阵中,待烟雾迷散开来,再用抛石机抛石头,我军视线受阻,根本躲无可躲!”
“你们先别说这些——且告诉我柳参将怎样了!他是我表弟的族亲!”
“不知道啊,战报上没说……”
“战败的消息也是今早才刚传回来的,若要知道更详细些的东西,怕是还要再等上一等。”
武珽无心再听,转身走出人丛,燕七也跟了出来,两人站到大门边说话。
“柳参将被涂弥一箭she穿了喉咙。”武珽沉冷着面孔从牙fèng里低声磨出这几个字。
燕七沉默,虽然与柳参将没什么往来,但那个人却能很轻易地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年轻英武,有着军人特有的健气刚硬,却也不失敏锐与沉稳。他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甚至很多有资历的将领也难掖其锋,燕子忱亦不止一次地私下里夸赞过他,说他前途远大不可限量。
这样一个青年才俊、未来栋梁,死于了一箭穿喉。
一箭穿喉,这很涂弥。就是这么的冷酷利索,让他的对手显得如此渺小脆弱,你以为他这么做是为了速战速决么?不,不是。他只是为了羞rǔ他的对手,他只是要让对方在临死前知道,他想杀死他,就像碾碎一只蚂蚁一般轻易,他要让他的对手带着再也无法抹去的屈rǔ下huáng泉,让他的对手哪怕是做了鬼都忘不了这感觉。
这就是全部了吗?不,还不是。他不仅仅要让他的对手带着屈rǔ下huáng泉,他还要让对方留上一份屈rǔ在这世上,他要让对方的亲人、朋友、奉之为神明的下属全都看到并知道——他就是这样一箭杀死了他们所心疼的在乎的尊敬的人,他让这个人,死得像只蚂蚁。
“如今大摩国听闻我朝起了内乱,也有了蠢蠢yù动之心,”武珽冷眼望向远处,“我爹昨日来信,说大摩国在边境线上的兵力正在加大,不日恐将有一场恶战,如今我朝竟有了腹背受敌之虞。”
“听你这么一说,忽然我们好像陷入了风雨飘摇。”燕七道。
“物极必反,太平得太久就要生出事端。”武珽冷声道。
两人这厢说着话,却见元昶也从人堆里退了出去,向着这厢过来,脸上没有什么表qíng,只先和武珽道:“我这一阵子不会到书院来上课了,不过综武赛我会照样参加,给我留位置。”不待武珽答话,又和燕七道:“中午照旧,我还会来。”说罢便迈步进了书院。
武珽从他的背影收回视线,看了眼燕七:“他大概是所有人里最难熬的。”
“是啊,涂弥和每一个行动都像是划在他心头的刀子。”燕七道。
“不难理解。”武珽道。
这就好比武长刀或是武琰忽然举旗造反,武珽想,那时候的他不一定比元昶的心qíng好到哪里去。
中午的时候,元昶果然还等在凤凰木下:“我已办了半休学,平时就用来练箭了,中午过来教你练内功,你再顺便指点指点我箭技。”
燕七应了,听得元昶又道:“我还去寻了你爹,白天会在他的营里练箭,他若得空,也会继续教我功夫。”
“加油。”燕七道。
元昶看了她半晌,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忽地提声道了句:“会的!”说着伸出一只大拳头来递到燕七的面前,燕七看了看,也伸出自己的拳头,同这只大拳头碰了一碰。
柳参将战死的消息被朝廷压了下来。
武珽之所以能够知道,也是来自于武琰的消息,武琰自从婚后便一直很忙,具体在忙什么,武家人谁也不知道,若是问他,他便只说在帮朋友跑事qíng,实则据武珽暗中观察加猜测,武琰是在为他老丈人燕子恪做事。做的是什么事,这个就真猜不到了,但自此以后武珽发现武琰那里的消息变得各种灵通,明的暗的公的私的官的民的甚至大内的……有些消息武琰偶尔会对他说一说,有些消息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他嘴里挖出一丝半点来,而武琰能够告诉他的消息,也都是并非绝不能透露,以及知道他分得清轻重不会往外说的。
柳参将战死的消息之所以要压下来,是为了避免引起民众的恐慌和对朝廷丧失信心,很快地,朝廷再次派出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挂帅出征,老将姓康,是东溪综武队队长康韶的祖父,老将军今年五十有六,jīng力体力一直保养得当,如今照样天天骑马带兵演习打仗,且老人家年轻时便是一员智将,比起武力来更擅谋略,此次与他同去的还有康韶的两个叔叔,亦都以骁勇善战著称。
朝廷对外宣称派康老将军带兵前去乃为助阵,实则却已给康将军下了死令:务必要打一场胜仗!只有打了胜仗才好公布柳参将的死讯,如此还能稍加缓和一下舆qíng,否则……柳参将的死就要一直延后公布,免得助长叛军的气势。
当然,这样的消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就算朝廷不公布,叛军也会把消息传播得哪里都是,但古代不比现代,消息的传播主要靠嘴和腿,一时半刻还扩散不到太大的范围。
康家军背负着朝廷赋予的重任和民众的期望上路了,官员们每日上朝商量制敌之策,百姓们继续忧心忡忡地过活,学子们照旧读书学习日日关心布告栏上的国家大事和实时战报,燕七和元昶也在静静地坚持着各自的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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