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突然有一天,自己的孙女在京中女眷之中便声名鹊起,又是突然之间他就发现孙女秉xing比温府男子更胜一筹,竟无法将她当作一般小娘子看待。
因此,因温宥娘的通透放心,就对她的关怀也不多。
又哪知,温宥娘到底是小娘子心xing,虽是通透,心中亦有埋怨。
“祖父也不过是以为你不需要罢了。”温家老爷呐呐道。
通透且冷静,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且但凡做事,必面面俱到。毋须人担心,自不会有抚慰之语。
温宥娘闻言只扯了扯嘴角,对温家老爷的辩解并不在意,他对自己从无真心关怀,也不过是在他心目中,自己不过是个识时务且有用之人罢了。
“那当年我母亲被仇氏所陷害之事,祖父可又于我们姐弟一个说法?”温宥娘又问道。
当年之事,或许只差温家老爷一句话,温家太夫人就不敢谋害张氏。可温家老爷的冷眼旁观,便将张氏送上了绝路。
之后她从谢氏清辉手中拿到当年张氏让人送往谢氏祖地给谢氏明珠的信件,其中直言谢氏明珠与张氏当年被诬陷与温家大爷有染为仇氏所为。
且不说张氏在信中所言真假,然温家老爷看到信之后,却在只问谢氏明辉当如何,半句不提张氏之事。
退一步说,便是她如他所想那般能gān,在得到张氏当年所书信件时,为何不与她商议,反而不与她说一字?
这便是没把她当作是自己人罢了,不论她能gān与否。
与其说是不与她当温府人看,不若说是因那信中内容,将她防着了。
以为张府无势可依,便不能将他温府如何。
所以便是温宥娘本在番馆中与清辉结盟,绝不cha手此事,在将信给温老爷子看之前,心中尚有一分迟疑。
若是温家老爷愿意给她姐弟一个jiāo待,将仇氏休出温府,替张氏出一口恶气,以告慰张氏在天之灵。
今日温家大爷谋害原配张氏之事,便不会存在。
只可惜温家老爷并未将他们姐弟放在眼中,只以为他们姐弟除了温府无势可依,竟是连半点安慰之语或是解释之言皆无。
因此谢氏清辉针对仇氏,先拉温家大爷下水,温宥娘便只能旁观了。
没得别人顺带替他们姐弟报仇,她在一边还要替人扯后腿的道理。
温家老爷此举已然说明,将来温家之势无法为温余卿所用,那么她又何必替人作嫁衣,千方百计护着温府?
温家老爷说她láng心狗肺,却也忘了是他们温府先薄qíng寡意。
“你母亲已死多年……”温家老爷犹自辩驳。
张氏已死多年,当年冤屈如何并不要紧,温府如今已与仇府结亲,便是当年为仇氏所害,逝者已矣,又何必抓住过去不放。
当年的陈年旧事便是翻开了来,于温宥娘姐弟也并无好处,反招仇氏忌讳,指不定也难逃报复。
温家老爷能说的说辞,温宥娘亦能猜测得到。
若当年的事被翻出来,仇氏不再如往日一般对他们姐弟暗中下手,直接靠着仇府之势,直接对他们姐弟动手。
他们姐弟便是死了,恐怕亦无人诉冤。
然而此番话,温家老爷当初可曾说过?
他半字不曾言语,此时再说便有狡辩之嫌了。
张老伯爷本在一边什么都没说,然此时也不想再听温家老爷之言,死去的不是他的女儿,也不求温家老爷能有切肤之痛。
“温老爷还是快快将断亲书写了罢?也好让我今日便去官府做个了结。”张伯爷不耐烦道。
“哦,对。还有宥娘姐弟的断绝书,还请温老爷签个字画个押。且给你们祖地写一封信,言明我儿移棺之事。”张老伯爷又道。
温家老爷并未动,只道:“既是断绝书,为何不是余卿前来。莫不是这等事,你一小娘子可行?”
温余卿与温宥娘不同,温宥娘与温府也好,张府也罢,总归与这个世界有种难以磨灭的疏离感。
然而温余卿却是生于此,长于此,深受儒家文化熏陶,忠义孝悌已经深入骨髓,且如今也不过十一二岁,最是心肠柔软之时。
此时若是他来,恐怕温老爷子也不会是现在这幅脸孔,反而会大打亲qíng牌,对着温余卿一番哭诉。
到时温余卿又该如何抉择?
温家老爷虽对温宥娘姐弟并不是那么真心关怀,然温余卿于科举一道上不错。因此便是温余卿甚少回府,却是每回府之时,必有询问,亦有指点。
温余卿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温宥娘更为清楚。
虽面上待人冷淡了些,可心中却是十分重qíng义之人。
若是温余卿同意再留在温府,然而在温家老爷和张氏之死之间纠结,自我厌憎,以后便是有了前程,其xing子亦将扭曲。
所以,今日之事,温宥娘又怎会让他前来。
张老伯爷在一边冷笑道:“同是外孙,温老爷如此厚此薄彼,此时又念及我外孙做甚?是男人便给我痛快一些,莫要学些女儿姿态!”
这话着实有些冤枉了温老爷子,便是仇氏所出或者二房的孙子,温家老爷也未必有几多关怀。
相对而言,温家老爷对温余卿的关注倒要比温府其他孙辈要多得多。
这也是温宥娘无法反驳的事实。
无论温老爷子对张氏之死如何冷眼旁观,然对温余卿能顺利长成这么多年,里面确实有他相护,有他关怀。
虽那点保护与关怀本是理所当然,然此时若是跟温府划清界限,倒像是温宥娘姐弟贪了他温府莫多好处。
“余卿如今也不过十二,尚不到及冠,自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之主。祖父又何须这般姿态,非要与他相对。温张两府之事,如今他尚不能辨别是非,我身为长姐,长姐如母,宥娘自能代他做主。只到余卿能辩之时,如何抉择,自有余卿自己做主。”温宥娘抿着嘴道。
温余卿的心思,她虽摸得到七七八八,然而到底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亦难以琢磨。
按照温宥娘上辈子隔壁历史系研究生好友所言,古代甚少有离父宗之子,便是当父亲的入赘母家,待母家众亲过世,出息后也大多改回父姓。
温宥娘于张氏没有任何感qíng,温余卿亦从未见过张氏,又何来感qíng?不定还比不上与温家老爷之间的祖孙之qíng。
因此温余卿在未来也不一定不会改回温姓,温宥娘才多言这一句,也算是给温家老爷一个保证,好让今日温家老爷且先让他们姐弟离了温府再说。
至于以后之事,便到了以后再说。
若温余卿能自主之后,心中仍愿改回温姓,温宥娘也知自己是拦不住的。
温家老爷听到此话,果真神qíng就变了。
他对温宥娘无法,只因温宥娘于他并不怎么亲近,然这恰与温余卿相反。
温余卿虽不是在他身边长大,然他也指点过些时日,且多有垂问,相比温余卿与他之间,是有祖孙之qíng,有将温府放在心中的。
这么一想,温家老爷在断绝书上的字便签得畅快了些,也不要求非要温余卿这个男丁前来与他相对。
温宥娘与张老伯爷拿到几份文书,自是极快离开了温府。
只内院的温老夫人此时却是没有派人阻拦,亦没有张口咒骂或痛哭一番。
只因温宥娘在说与温家断绝关系之前,先与她说了一番话。
温宥娘先是到了老夫人房中,伺候老夫人用了饭和药,才跪在地上,磕头问道:“孙女心中有惑,想求祖母释疑。”
温老夫人素来看重温宥娘,连忙拉着人的手要将人拉起来,道:“宥娘这是怎的?有什么直接问便是,又何必跪下来。”
温宥娘并不肯其,只道:“孙女想问祖母,嫁入温府这些年可有快活过?”
这话将温老夫人问住了,要说快活,似乎也没多快活过。
遇到一个怎么讨好都厌恶自己,处处搓磨自己的老夫人,又不能如男儿一般,出入朝廷为官,可以躲避。
便是外放那些年,太夫人的手也不曾松过片刻,派着嬷嬷处处打压,抢夺地方内院管家之权。
而温家老爷对此,却是半分不肯违背太夫人,竟将后院jiāo给两个嬷嬷做主,让她堂堂一个诰命,正室嫡妻受奴才制辖。
等太夫人死了,仇氏又接过了管家大权;仇氏一倒,二房不过拿过管家权不过短短时日,温府又逢泼天大祸。
在温府中最令她生厌的人死了,可温老夫人也感觉不到有多高兴,只因温家大爷,她第一个儿子又被剥脱了功名,即将发配千里。
这般的日子,像是在佛经所言的地狱中一般,日日受着折磨。
她如何快活得起来?
温宥娘见老夫人不说话,直言道:“祖母,孙女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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