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安公主和驸马的婚事如期举行。
晚上给公主上妆的时候,是在chuáng上进行的。因为公主还醉着,昏沉沉的,根本走不了几步路。
平王妃一直坐在一边,看着侍女们给公主面上抹粉涂胭脂。
平王妃心有伤感:堂堂宜安公主,嫁得这么近,却因为乱世,连个公主府都不能为她准备。她的女儿嫁一圈,最后还得回到这里来住。
乱世之中,一切都能将就。人心惶惶,一个公主的婚礼,也没有盛世那么繁华。
平王妃曾想让女儿风光出嫁,最后却也只能这样。
她恍然又想起几年前,宜安公主与陈世子的那场婚事。红妆十里,铺至城外。而今,恐怕连当日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且女儿还糊里糊涂的……
平王妃脸色自始至终不好看,她不喜欢这个样子。
平王倒是乐呵呵,秦景给他立了战功,他现在就看秦景舒坦了很多。平王是个没讲究的,在前院招待客人招待得烦,还跑后面来看女儿,就见他妻子僵着脸坐在那里看人忙活。
平王妃的心思,平王也能猜个大概。他这个妻子,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贵女出身,总是放不开身份地位这些东西。她好不容易接受婚事了,却得面对一个醉醺醺的新嫁娘……平王能理解妻子一句话都不想说的心qíng。
平王劝了几句,却勾起了平王妃更多的伤感,“若是在邺京,会来真正的贵人。宜安上一次嫁人,我娘家还送了礼……”
平王笑容有些勉qiáng,平王妃的娘家啊,那就是他的心病。平王妃以前也知道,不在他面前提,现在却随便提,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
平王只能道,“你不要担心,我们一定有风风光光地重回邺京的那一天。到时,我一定为宜安备公主府,不让她像现在这么委屈。”
这是一种变相的许诺,说得隐晦。其实就是想做皇帝的另一种说法。
平王妃眸子微闪,没吭气。以前她老做梦,梦见丈夫兵败,他们一家人死的死关的关,不是一般的惨。后来她不做这样的梦了,丈夫成败,她不再像以前那么担心。她现在只担心两个女儿——所以她还是希望丈夫能真的实现他的抱负。
刘既明作为大哥,通报一声后进来,要背公主出门。但公主现在醉得厉害,谁都不许碰。刘既明哄了她半天,她仍然抿着嘴往chuáng里头缩。
“我不要你!你是谁啊?走开!再碰本公主,让秦景抓了你!”宜安公主挥舞着手里的苹果,差点砸到刘既明头上。
刘既明的妻子张氏挺着大肚子,在一边担忧地看着丈夫被公主弄得一团糟。
平王看到自己夫人的脸更黑了。
“王妃,小郡主吐了,喊着要找季侍卫,说对不起季侍卫……”有侍女匆匆来报。
哦,差点忘了,跟公主一起喝酒的另一个小女儿,也是状况迭出。
平王妃冷声,“那就去找季侍卫!谁能管住她就去找谁!今天不许她胡来,让人看笑话。”
平王妃这边处理着小女儿的事,那边刘既明深吸口气,站起来无奈地看着不配合的公主。公主又开始头晕,趴在chuáng上哼唧。刘既明转身就走,都没有跟平王夫妻打招呼。
一对夫妻都有些傻眼。
平王妃斜眼看平王:你的好儿子在gān什么?不管宜安了?
平王gān笑。
张氏结结巴巴地上来解释,“娘,夫君他一定是去想别的办法了,您别生气……”
“……”平王妃冷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儿媳。自己就是这样的表qíng,自己没有很生气。就算气,那也是气公主不懂事。平王妃从来不因为不在意的人生气——刘既明就是她不在意的人。
转个身的功夫,刘既明重新回来,还带回来一个人。众人扬眉:哦,刘大公子把救星搬过来了。
救星到chuáng那边去哄公主,都没有说几句话呢,公主就张开手臂,抱住了他脖颈。
秦景红着耳根,“别这样。”他的喜服还没换好呢。
“不是要成亲么,你怎么还是以前的样子?”公主疑惑地眨眼,然后笑逐颜开,“侍卫大人,我帮你换衣服!哎哎哎,不许躲!你敢躲我就生气了!”
“咳咳!”平王红着老脸,提醒那对打qíng骂俏的小夫妻,他还在这里呢。
同时,他偷偷去看妻子的眼神,唯恐妻子一个不虞,就不许公主嫁人了——这还真是平王妃能gān出来的事。
平王却发现妻子怔怔地看着那对夫妻,居然在发呆。
平王妃想起了公主十五岁的时候,那天也是在梳洗。她进门,就看到阿离抱着秦景,房间到处是大红色,公主凤冠霞帔,打扮得别提多明艳。只有青年着靛衣,和周围的喜庆不相宜。
那时,秦景被阿离抱着。
现在,秦景还是被阿离缠着要抱。
两次都是在公主的婚礼上。
平王妃疑惑想道:也许真是命中注定,那时候她一心想掰回女儿的心,哪里想得到有一天,她会点头让公主嫁秦景?
若是正常流程,秦景是不可能娶公主的。
只能说秦景幸运,赶上了好时候。
他现在立得军功,若平王真实现了多年抱负,一个“从龙之功”是少不了了。这样的身份,迎娶公主也配得上了。
按平王妃的意思,是要等那时候再说。
只是宜安的年纪大了,她也不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只能自己屈服。
平王妃想起当日,再想到如今,面部表qíng微柔和,不再如冰霜般。又有侍女来报,“王妃,有客人上门……”
本来这些事,都要张氏去处理,但张氏现在大着肚子,总是不方便。
又有人报,“小郡主在喊头疼……”
平王妃不得不起身,这还真是什么时候都离不了她。她顺便把平王也一同拉走,“都走吧,规矩暂时可以松一松,只求婚事能顺利进行。秦景,宜安就jiāo给你了。”
“是。”
众人都走后,下人们也关上门出去,公主趴在秦景肩上,仍然无知无觉地扯着秦景的腰带,“趴下!我要给你换衣服!”
“……”秦景很抑郁。
在公主答应嫁给他后,他无数次幻想过他们的婚事。他也打听过公主的婚事流程,他还专门跟人偷偷学过这个时候应有的礼仪,唯恐自己出错,给公主丢脸。
但那些,居然在真正的婚礼时,统统用不到。
因为大约,公主是第一个不照流程来的。
人家成亲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他们都见了多少次了;人家新娘图吉利,手里要抱苹果,公主的苹果掉到了chuáng板下,而有习俗,除了过年,平时是不能趴chuáng下清扫杂物的;她现在还嚷着要脱他的衣服,亲自给他换喜服……
秦景怕耽误吉时,又不能跟喝醉酒的公主计较,只能任她玩。
等两人气喘吁吁地从chuáng上爬起来时,可算把衣服换到了。秦景没有看自己现在什么打扮,他在给公主正冠,抚好她的衣袍。
公主傻乎乎地看着他:谁家好儿郎喂,眉目疏朗,英俊不凡,看得人流口水……
秦景突然被公主撞入怀里,她手捧他的脸,拧着眉,痴痴地想了半天。她记得她之前准备过好多好听的话,预备这时候说给秦景。可现在她喝醉了,她全给忘了。
公主直接给自己给蠢哭了。
“……”秦景愕然,好端端的,她哭什么?
秦景正要哄她,又见她突然止哭,高声嚷道,“汝之素年,吾予锦时!”
秦景顿住,出了神。
秦景几乎是个半文盲,在认识公主前,他从来没读过书。认识公主后,被公主狠塞了几本书,不再是大字不识。但他文学素养依然不高,公主大部分文绉绉的话,他都听不太懂。
可是这一句,他却听懂了。
公主说完那句,很为自己的好记xing而得意。她晃了晃头,却发现秦景没反应。公主抿唇,有些生气,她硬邦邦地用自己的话重新翻译了一下,“以后你过得好不好,都是我的人。反悔无效!”
她仰头,“你是我的!”
宜安公主qiáng调着这句。
“是。”秦景笑着,俯身亲了亲她。
他难得的笑容,让公主看痴了眼,也不知道等她醉醒后,还会不会记得。
最后,宜安公主是被秦景抱出房间的,从屋门到府门,一路上,公主全是秦景接管,刘既明根本没啥事。喜娘目有异色,但看平王府一家人各有各的淡定,她们也是机灵之人,立刻说着“驸马真是疼爱公主啊”“白头偕老”啊之类的吉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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