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夜冷,故人独立。
“公主。”身后有清如夜的声音。
公主望着江雪的眸子一缩,手指轻颤,她猛地回头。
身后,夜中大雪下,她看到靛衣青年站在她身后,他的眉发间尽染雪,肩上也是雪花,他的眼睛却漆黑,典雅温和。
雪缓缓地飞洒着,公主没说话。
秦景向她走近一步,轻声,“他们要我离开……我想,我如果走了,你一定会追出来的。你不会任我走……我便在这里等你,我想你总会来。我以为你要很久才能来,我不知道你来得这么早……”
他语气平静,话却说得很多,反反复复的。他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么长的话,从来没这么絮叨过他自己的事。
“为什么我要很久才能来?”公主鼻子发酸,声音喑哑,她的双眸在一点点湿润中。
“你在生病,你不应该病着就追出来。你应该得病好后再来,我总是等着你的。”他声调轻缓。
“我病好后,那就得三四天以后了。你被我娘他们赶出来,一定有侍卫在附近监视着你,你根本不能露面,不能住客店。也就是说,你得在雪里站那么多天……你怎么这样傻!”
“我会找你,我一定会找你的呀。你就算去了万cháo村又怎样?我还是会追过去的啊。我们并不会分开,你为什么不走呢?”
“你会误会,”他这样说,“我不想你误会。”
公主眼泪倏地掉落,她吸口气,几步上前抱住他,不管不顾地就亲上了他。
她的牙齿撞上他柔软的唇,力道很重。秦景吃了痛,他冻了大半夜,身上又冷又僵,撞上公主温热的身体。她紧紧抱着他,亲着他,眼泪落在他面上,好像要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他。
这是他的……公主啊。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唇齿间,他轻声喃喃。
秦景抱着公主,她的身子那么软,脸颊因病而滚烫,cháo湿的眼泪比雪花还要凉。他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世界。
急落的大雪要掩埋世界,突然变得温柔,公主一点都不想放开秦景。
为什么她的眼泪不停掉?为什么她心里好安静?为什么她不再想把他囚禁起来了?……方才,她真的以为他走了。心中害怕,孤寂无边,那是多么的难过。
而现在,她心里又温暖又满足,她心中酸涩,她知道自己在不停地得到救赎,她离不开秦景!
或许,她也爱上秦景了吧。
“公主,船家谈……好了。”侍卫长张冉回来,发现侍卫们脸色古怪,目不斜视,他奇怪地看去,就发现了在雪中抱在一起亲吻的秦景和宜安公主。
他愣一愣,也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漫天大雪并没有就此减弱,可是天地间有那对相拥的男女,好像也不是那么冷了。
第49章怒为蓝颜
雪越下越大,并没有因为秦景和宜安公主的真qíng而受到感动,就此减弱。
秦景建议公主去码头附近一直亮着灯的客栈里坐一坐,暖暖身子。宜安公主摇着头,拒绝了他。她拉着担心自己身体的秦景一起在冰天雪地中,随便在码头供人休息的凉棚下找个位置坐下。
公主的目光全在秦景身上,听他说完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虽然之前小郡主的侍卫季章已经大概向公主说明了qíng况,但是季章是偷听,不在现场,总有听不全的。公主听得没那么明白,大多是靠自己连蒙带猜才拼出事qíng真相,这和秦景说出来是有区别的。
秦景很快说完了话,“……所以,属下要南下去万cháo村,跟阿月妹妹见一面。”
他说完了,见公主没回话,侧头看出,对上公主痴望的目光。他一顿,面色有些赧然,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公主娇娇道,“你刚才说‘我’不是说得挺好的嘛,gān嘛又改口了,又成了‘属下’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口不对心啊,啧啧。”
秦景被公主说得脸更烫了,他看着棚外大雪,沉默不语。他以为自己要在雪地中等很久才能等来宜安公主,她要追他,肯定不会坐慢悠悠的马车。以公主的急xing子,一定会走水路。所以他在这里等她,希望可以等到她。
他不知道她来的这么快。
当他看到公主站在码头,背影纤瘦,洁细如月。他的眼底,好像就只能看到她;他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他是那么不可置信,双眼cháo湿,血液急流。他不敢相信地试着喊她,没想到真的是她。
她回头回得很快,飞雪浮在他们之间,那个姑娘一眼就看到他。
公主待他这么好,他又怎么能做到如平日一般冷静呢?口误,在所难免。
秦景又开始劝了,“雪大了,公主回去吧。”他时刻记得公主现在正发着烧,却和他在这里坐这么久。
宜安公主叹口气,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她低头看着青年的眼睛,吸口气,态度认真,“秦景,徐姑娘的事qíng是我错在先,你怪我是应该的。”她看秦景有打断自己话的意思,特别qiáng硬地捂住了他嘴不让他说话,自己把话说完,“还有之前下药,也是我不对。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两件事,我不防再向你坦白一件事。我说了,总比你日后自己发现了好。”
公主盯着秦景的目光有些紧张,心如擂鼓,连吸好几口气。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她要信任秦景,她不要总是在第一时间怀疑他。她要给他真诚,她要相信他是心向自己的……想想前世秦景为她做的事,想想现在秦景为她做的事。
在常年的自我催眠中,宜安公主的xing格有轻微病娇,很难信任人。在预测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她想到的就是把即将伤害自己的人先反伤害。她被背叛怕了,她害怕这种事qíng。
公主以自我为中心,很难去考虑别人会怎么想,她也从没觉得自己有错——我已经这么可怜了,被前夫背叛到死,在我根本没意愿的前提下被迫重生,还常日生病……让我作一作,你又不会死,有什么关系呢?
只有在遇到秦景后,公主才在他的影响下,不断地心虚,不断地意识到自己会伤害他。
她要克服自己这个心理,要克服自己总想对付秦景的病态想法。公主要花远大于别人的力气,给自己心理做好久建设,她才能去相信秦景。
现在,公主就在学着治愈自己,学着把事qíng放开,jiāo给秦景去做。她是带着害怕带着惊恐,颤抖着一颗随时想逃的心,去qiáng迫自己上前,拥抱他,关爱他——“秦景,庄宴……庄宴之所以留在我身边,是因为他长得像你。”
秦景目光微凝,黑眸紧缩。他与公主对视,公主破罐子破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任他看。
“嗯。”这就是秦景沉默了许久后,在公主觉得空气都冻结后,给出的回答。
轮到公主惊讶了,“难道你早看出来了?”
“没有,属下只是觉得庄宴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公主一说,属下才知道。”秦景平日除了教庄宴练武,并不是太关心庄宴的日常。再说庄宴只是一个小孩子,就算秦景觉得他脸熟,也没有兴趣去调查一个小孩子。况且,这个孩子还是被公主捧着长大的。
他喜爱公主,对公主喜欢的小孩子,心里也是无条件接受的。
公主快要被秦景的宽容给感动哭了,搂着他肩膀,眨动湿漉漉的眸子,声音有些塞,“不问我之前不认识你,为什么庄宴会长得跟你像?不问我到底是庄宴长得像你,还是你长得像庄宴?”
如果她是秦景,她一定会心里有根刺。幸好,秦景不是她,他远比她宽博包容,如海一般深厚。
“那并不重要,”秦景语调静凉,他伸手为公主收拢斗篷,“眼见未必是事实,耳听也未必是真相,应该相信自己的心,感觉不会骗你。”
他话说得这么严肃,公主却一下子乐了,低头与他额对额,调笑道,“感觉?你是说你感觉我心里有你?还是你心里有我?能给个明确答案不?”
秦景垂着眼睫,唇角颤几下,脸都红了一遍又一遍,他还是说不出来。
公主舍不得bī他了,有些人,做的总比说得多,说不说那些甜蜜的话,其实根本不重要。公主自己都不是很在意。
她转头看天地风雪,抱紧怀中的秦景,“秦景,你去万cháo村吧。跟徐姑娘好好说清楚,她嫁不嫁,我都有办法帮她圆过去。然后你要尽快回来,你放心,我会有办法让你留下的。就算他们不让你留,大不了我们一起走好了。谁在乎呢?你一定要在过年前赶回来啊,我都没和你一起过年……”
她停住,语气有些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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