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渊虽然很清楚眼前这位恐怕便是未来的帝王,但到底真心觉得两人喜好相投,便也从不拘着xing子。眼见着其他事都说了,他便有些随意地道:“不瞒大王,叔母近日还给了我一件要紧的差使,须得让大王相帮。”
“什么差使?”李治问道,“若有我能帮忙的,便尽管说就是。其实,姑母很不必使你来说,将我叫过去便是了。”
崔渊回道:“她让我问一问你,你到底心悦什么样的小娘子。若知道你的喜好,她也好替你掌一掌眼,让你娶一位能够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晋王妃。”
李治一怔,脸慢慢地红了起来。他虽然已知人事,但毕竟体弱,心思也暂时不在这上头,提到王妃时便仍然有些羞涩。“这……阿爷、阿娘若是看中了谁,便必定不会差……”
“大王此话差矣。”崔渊饮了一口茶,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我不妨与大王说说心里话罢。先前我阿爷、阿娘替我取中了范阳卢氏女——她确实是位好女子,生得貌美,脾xing也好,又孝顺。但,到底不是我所好。她跟着我,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至今我心中对她都满怀愧疚。只是,斯人已逝,便是想补偿,也已经太迟了。”
“如今我娶的太原王氏女,是我自己相中的女子,xingqíng喜好都与我相得。不仅什么话都能与她说,连书画之道也能与她讨论。从她的言语之中,我也获益良多。且只要想到她在内宅中,我便后顾无忧,只管去做自己愿做之事。这茶饮之道、文会的安排布置,也都是她想出来的。”
李治知道他与王玫感qíng非常深厚,晋阳公主、衡山公主也常在他面前赞扬这位新妇,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略作思索,颔首诚恳地接道:“子竟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崔渊便又道:“大王好书道,怎么也得娶一位喜好相似的王妃。且,叔母又说,娶妻当娶贤。若是大王与王妃,能像圣人与皇后殿下那般,她便能安心了。”圣人与长孙皇后,那便是明君贤后的典范。虽说未必是他所认为的夫妇相和的楷模,但对于身为他们所出嫡幼子的晋王而言,才有足够的说服力。
果然,李治神色微动,垂目叹道:“姑母说得很是。若能得一位像阿娘那般贤惠而又通书道的王妃,我便别无所求了。”他说罢,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人,双眸黯了黯,很快便又恢复了原状。
贤妻爱妾,果真是大多数男子所追求的理想。崔渊自然很清楚,他必定想到了武二娘的寡妇身份。不过,就算武氏并非寡妇,以武家如今的境况以及武士彟当初的商人身份,她也不可能成为晋王妃。
于是,崔渊又不着痕迹地宣扬了一番妻贤夫祸少、夫妇相得日子美好、内宅平顺万事皆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之类的道理。这才领着李治去见真定长公主,让他自己说说想要一位什么样的王妃。生来便是嫡出皇子,金尊玉贵地长大,怎么可能养成一个软弱可欺的xing子?若说他是韬光养晦,避开两位过于咄咄bī人的兄长,他还更相信些。不过,闷得久了,便容易过度反弹,倒不如劝他多替自己做一做主得好。尤其日后当了太子,不仅需要仁善,还更须有主见,才能让圣人、皇后及群臣放心。
当李治亲口说出他想娶一位什么样的王妃,真定长公主也流露出了满意之色,赞道:“咱们是嫡亲的姑侄,九郎在我面前还拘谨什么呢?虽说此话不好对阿兄、阿嫂说,但姑母必会让你如愿。连娶妻都不能娶个中意的,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因嫡亲姑母平阳长公主早已经过世,如今诸位长公主当中,李治、晋阳公主、衡山公主早便将真定长公主视为最亲近的姑母,便道:“有姑母替我着想,我便不会再觉得忐忑了。阿娘先前也同我说过,正在替我择妃。但我总有些担心,王妃会与我合不来。”
“你只管放心。”真定长公主道,“不单我会帮你相看,丹阳、衡阳也都能帮着出主意。丽质(长乐公主)是你的嫡长姐,早便替你担心呢。有我们这些人把关,能荐到阿兄、阿嫂跟前的小娘子,必定是样样都如你意的。”
得了这番保证,李治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了。
真定长公主立即给丹阳长公主、衡阳长公主、长乐公主写了信,让她们心里也更多了几分底气。且不说旁的,那祁县王氏小娘子哪里通什么书道,便是同安大长公主夸赞她,也只说孝顺贤惠而已。单论这一条,她便妥妥的不能成为晋王妃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形形色色
转眼便到了丹阳长公主设宴的日子。时值盛夏,气候炎热不堪。除了清晨深夜还稍有些凉意之外,其余时候,挂在碧空中的金乌都晒得视野之内皆是白花花、明晃晃一片。整座长安城仿佛都变成了一个大蒸笼,上百万人如同蒸饼,每天都被热气熏得汗流浃背。
真定长公主素来苦夏,只能趁着早晨凉慡的时候,尽快登车出发。崔家女眷簇拥在内院门前相送,她环视众人,笑道:“你们且各自忙去罢。不过是去丹阳那里走一遭,晚上便家来了。”郑夫人也笑得十分慈爱,嘱咐崔蕙娘道:“王家晗娘、昐娘刚来,怕是有些不习惯。你这当阿姊的,可得好好照顾她们。”崔蕙娘的目光从李十三娘牵着的崔芝娘身上移了回来,微笑着满口答应了。
小郑氏、清平郡主、王玫都注意到了她略有些黯然的神色,妯娌三个互相瞧了瞧。临出发了,王玫自是没有时间与她们再多说些什么。目送两位长辈登上厌翟车后,她便向她们告别,又殷殷嘱咐了晗娘、昐娘几句,这才牵着崔简、崔韧上了后头的翠盖朱轮车。
李十三娘也颇为不适应这等热làngbī人的天气,有些恹恹地坐在冰盆边,饮了一口祛暑清热的凉茶:“方才怎么了?瞧着蕙娘似乎有些提不起劲头呢。”王玫接过丹娘递来的gān净软巾,替崔简、崔韧擦去了额头上的汗,让他们喝了些凉茶补充水分,这才回道:“毕竟年纪还小。这些时日天天将她拘在家中,想是有些闷了。”
李十三娘不由得笑了:“也是。阿家与我一向懒怠动弹,全然忘了小娘子们却是不惧这般大热的天。”
坐在她身侧的崔芝娘闻言,有些担忧地往外瞧了一眼:“阿姊恐怕是有些想念她jiāo好的姊姊们了。阿娘,从母,为何这回不带着阿姊同去?听说,去的都是阿姊那般年纪的姊姊。我去了,反倒没什么意思罢。”
李十三娘似笑非笑地掐了一把她的腰:“带着你出门,你却嫌弃起来了?”
王玫将她手中的凉茶换成温水,又推着她离冰盆远些:“芝娘不小了,与她说明白便是了。蕙娘也懂事,待过了这段日子,晋王选妃之事彻底定下来了,便可出门散散心了。”近来,长安城中因晋王妃人选一事人心浮动。许多有意的人家纷纷带着小娘子四处串门,试图请公主们举荐。崔家对此事无意,自然便只能选择闭门不出了。丹阳长公主这次宴饮,想必便邀了不少家世不错的人家相看。为了避嫌,就不能带上崔蕙娘这般年纪合适的小娘子了。
崔芝娘已经快满十岁了,听得“晋王选妃”四字,顿时便明白了。而后,她微微红着脸,挪到了马车角落里,陪着崔简、崔韧顽耍。
李十三娘斜倚着隐囊,叹道:“天气这般难熬,偏偏这些人心里,竟比那日头还更火热几分。此事早些定下才好呢。免得人人都觉得自家有机会,削尖了脑袋四处钻营。听说,为了得贵主们的举荐,好些人家还送出了多份重礼。”
“若是叔母愿意,恐怕光是收礼便要收得手软了。”王玫禁不住笑了起来,“有真心实意为晋王着想的,自然也有借着这一回敛财的。同是贵主,也有百样人呢。”只是,蹦跶得最欢快的,收礼收得最凶的,恐怕圣人、皇后殿下、重臣们心里也都很清楚罢。人qíng往来是一回事,钻营贿赂又是另一回事了。有时候,只需一个机会,便能分辨出人心与人xing。且,打着晋王婚事的幌子,也不看拿出贿赂的都是些什么人家,便来者不拒地收下来,可不是活生生打晋王的脸么?
李十三娘以袖掩唇,打了个呵欠,又懒懒地吩咐贴身侍婢从角落里寻出个食盒,吃了块水晶龙凤糕。
王玫见状,便道:“阿嫂,过些日子,你便让太医诊一诊脉罢。”
李十三娘怔了怔,神色微微一动:“你说得很是。我这些日子确实略有些反常。”
“我原想着,既然待在别院中也热得很,不如侍奉阿家和叔母去京郊别庄中避暑。只是,不知咱们家有没有山居别院。这时节,若住在山上,应该凉快许多。不过,你若有了好消息,怕是不能随便动了。”王玫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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