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小家伙回过首,清脆地答应了一声,却并未挪动脚步过去迎接。
很快,院落前的月dòng门外便走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那是一位俊美得足以教这座城中所有的妇人、小娘子投瓜抛花的少年。双眉入鬓,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挑,皮肤白皙,身量高挑,气度优雅,几乎齐聚了世家子所有的优点。此时,他穿着一身梅子青色的窄袖圆领袍,藤huáng色的腰带上挂着香囊、玉佩与匕首,行走间风度翩翩,却又隐约透出几分昂然英伟之气。
他正是时任幽州刺史的崔渊崔子竟之嫡长子,崔简。
“这样的天气你还团团转,若是中暑了可怎生是好?”眼见阿弟汗流浃背的模样,崔简十分心疼,忍不住道,“且休息些时候罢,等日头不这么晒了,再给药糙浇水也不迟。”
小名阿茗的崔思歪着脑袋想了想,摇首道:“药糙刚移栽不久,很是娇嫩。我觉得热,说不定它们更觉得热呢!”
“你先给自己擦一擦脸上的汗水罢!”崔简道,顺手便将阿弟拎进小楼里,qiáng迫他赶紧多喝些水,“你已经多久没出这座院子了?便是奉药王之命看顾药糙,也很不必如此圈着自己。咱们刚来幽州不久,难不成你一点也不想出去瞧一瞧?”
崔思道:“天下间的城池生得有什么差别?不都是如棋盘一般的里坊么?”小家伙完全不觉得城池有什么可看的:“若是去郊外还好些,山川总是各有秀色,还能采摘不同的药糙。”说到药糙,他的眼眸瞬间便闪闪发亮:“阿兄,待过些时日,咱们去燕山罢!”
见状,身为兄长的崔简十分惆怅:为何别人家的阿兄都恨不得百般qiáng迫自家阿弟规矩些待在家中进学,他这当阿兄的竟须得千方百计诱惑阿弟出门顽耍?而且,十次诱惑当中居然有七八次都不成功,剩下几次还得陪着他“顺便”去采集药糙?
他家的阿弟,怎么一点也不像寻常的小郎君呢?
难不成,都是当年他随口将弟弟妹妹许出去的错么?他当真从未想过,自家阿弟尚未懂事便对医药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别的小郎君顽斗糙,他顽辨认药糙;别的小郎君顽弹弓,他忙着挖药糙、种药糙、照顾药糙;别的小郎君呼朋唤友吃吃喝喝,他蹲在角落里看pào制药材的书册;别的小郎君泪汪汪的背《千字文》、《急救篇》,他轻轻松松背完这些之后,居然还试着去看完全看不懂的《huáng帝内经》……
药王时不时地便感慨这简直是道祖赐给他的关门弟子,阿爷与母亲也只是乐见其成,宝娘亦丝毫不在意。但谁都不曾问过他这当阿兄的心里的滋味有多复杂——他曾经真的只想要一个平常的阿弟,让他能够陪着他一同识字念书,能够教他骑she狩猎,能带着他打马游街。目前来看,他家阿弟的兴趣爱好离他越来越远,他这当阿兄的真是孤独而又寂寞啊。
回过神来之后,崔简拿起旁边的几十张大字与药糙描摹图,细细地看了:“字写得不错,这几笔已经隐约有些风骨了。这药糙也画得栩栩如生,连我都能认出来,不就是八宝景天么?”他家阿弟同样继承了阿爷的书画才能,但兴趣却集中在医药之道上,所书所画无不与医药相关。
得到他的夸赞,平日很是早熟稳重的崔思也不由得笑弯了眉眼:“阿兄居然认得八宝景天呢,下回咱们去山上挖几株回来种?”
“……”“居然认得”?“然认得”?“认得”?“得”?
崔简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画卷:为何无论他说什么,阿弟都总能绕到医药上去?还时不时地无意识地打击他?仿佛像是完全不相信他这当阿兄的还懂些医药之事似的。这句话根本不是夸奖罢?他确实从未学过医药之道,但多少也看了些医书——否则日后兄弟俩说话,岂不是连话题都寻不出来了?
两兄弟说了一会儿话后,崔思便不住地往外看,而后又奔到竹箩边翻看药糙。崔简跟出去:“你别忙,阿兄帮你翻看就是了。”
“阿兄,pào制药材你不懂。”
“……”戳中心口的隐痛,真忧伤呢。
“阿兄不懂医药也无妨,我懂就够了。往后阿爷阿娘、阿兄阿姊病了,我给你们诊治!”
“……好,就jiāo给你了。话说回来,你当真不想出去走一走?”
崔思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自家阿兄怎么看都有些可怜了,便颔首道:“也罢,就当是陪一陪阿兄。”
崔简也顾不得计较阿弟这小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便牵起他的手往外走:“药糙让仆从看顾着,走罢。”若是不赶紧走,他家阿弟恐怕明日就会忘了这件事——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矣!!
两兄弟正往外走,就见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娘子正甩着马鞭快步行来。她的肤色稍稍有些深,眉目却十分jīng致,一双眼睛尤其灵动非常,仿佛无数qíng绪都在其中闪现,令人望之便再难忘怀。眼下,她身穿一身大红似火的窄袖圆领袍,并不像寻常小娘子那般梳着双环髻,而是将头发利落地扎了个“马尾辫”,更显得英气勃勃、十分jīng神。
“宝娘?”崔简有些意外,“方才我去寻你,听说你赴宴去了,怎么回来得这般早?”自家阿爷刚转任幽州刺史,一家人就接到无数个帖子,自是各有各的jiāo际。他已经参加了好些文会,母亲也主持了几次宴饮,宝娘自顾自地顽了些时日,也不得不去赴了幽州城内小贵女们的宴会。
“觉得很没意思,便回来了。”崔菀娘眸光一转,笑道,“阿兄和阿弟这是要出门么?咱们一起去罢?”
“你刚回来,不累?”崔简又问。
“不过是与不认识的陌生人说了几句话,听她们拐弯抹角地打探你的婚事,有什么可累的?”崔菀娘抿唇微笑,“若不是我装作一问三不知,恐怕她们都恨不得毛遂自荐呢!那些已经及笄的还能理解,毕竟与阿兄年岁相差不远。那些与我年纪相当的,竟也都羞答答地问起你来,难不成以为阿兄会喜欢她们这般年纪小的不成?”
她的xingqíng一向慡朗,在自家人面前什么话都能说,令崔简不由得扶额:“阿茗还在旁边呢,少说两句罢,别把他教坏了。”
“阿茗对这些不感兴趣,听听就忘了。”崔菀娘伸手捏了捏阿弟的胖脸颊,笑问,“是不是?阿茗?”
她半是威胁半是戏弄,崔思却并不似寻常孩童那般眼泪汪汪、可怜兮兮,而是十分淡定地回答:“不错,我听不懂。阿兄的婚事什么的,也和我没有任何gān系。反正那些小娘子就算想借着讨好我引起阿兄的注意,也不能冲到咱们家里来。”
“……走罢。”崔简一手牵一个,“这种事以后不必再提,我的婚姻大事,自有主张。”
“不提便不提。”崔菀娘道,马鞭甩来甩去,“不过,待会儿要去何处,都得听我的才行。”她目光闪烁,兴致很是高昂。
“你知道幽州城都有什么名胜?”
“当然比阿兄更清楚。你不过是去了几个文会而已,我可是将这幽州城都走遍了。”
“阿姊想去什么地方?如果太远,便不去了,很累。”
“连骑马都不会的人,有什么可累的?而且,我好心好意带你去顽,你居然不领qíng?”
“阿姊不过是自己想顽而已。”
“那又如何?你成天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也不怕关坏了。”
崔简听着两人一路斗嘴,总算觉得阿弟多了几分孩童的稚气,不由得满意地微笑起来。至于阿妹——呵呵,他早就只当自己又多了一个阿弟了。别人家温柔可爱、体贴羞涩的妹妹什么的,哪有自家阿妹这样鲜活呢?何况,阿妹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琴棋书画、骑she马球无所不通,样样都是他这当阿兄的骄傲。
“宝娘,你想去的地方,可有什么有趣之物?也好买回来带给阿爷和母亲。”
“倒也有些小玩意,到时候咱们好生挑一挑。阿娘最近只顾着开茶楼,都无暇出门游玩。阿兄,什么时候咱们一家也去郊外狩猎罢?听说燕山底下很有几个不错的猎场呢。猎了好东西,也好给阿爷和阿娘做衣衫和靴子。”
“我也要去燕山,去挖药糙。”
“连弓都拉不开的人,住口。”
“阿姊,激将之法对我无效。而且,我虽然不能拉弓,但会使剑。”
“你学的剑法为的是养生,不能对敌。”
“我还小呢,以后再学也不迟。”
“呵呵,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已经能拉一石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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