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频频点头,“不瞒你说,林家三小姐一闹腾我就得了信了,正想着退亲呢,谁知世淇却来了这么一出。倒也好,日后凡事都能与他心照不宣了。林三小姐看不上我们世淇,我们也不稀罕她那副做派,过些日子顺势退了亲事也就罢了——本就是你二叔独断专行应允了这桩亲事。正如你说的,你祖父的根基还在,明眼人断不会小瞧了我们。”随即又絮絮叮嘱,“沛儿的亲事,你让宜室留心些,早些定下来才是。毕竟沛儿与冰儿、世淇qíng形不同——那时在外地,不认准了人,我怎么敢给儿女定下亲事?那些他们不懂,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嗯,我都记下了。”叶浔感激地笑起来,“二婶,谢谢您。”
“这孩子……”王氏所有的qíng绪在这瞬间齐齐翻涌在心头,忍不住落了泪,“说你记仇火气大,也真是那样,怎么就偏偏与我没个脾气?你这个孩子……真真儿是让人恼火。”
叶浔看着二婶哭了,心里也难受得紧,面上却仍是挂着和煦的笑,爱娇地移到二婶身旁帮她拭泪,“我知道,您是巴不得与我翻脸不再往来,如此都清静。我才不会上当呢。我与您的qíng分是一回事,与您膝下儿女的qíng分是另外一回事。横竖我是赖上您了,横竖都是个泾渭分明的货色,您想甩开我是不可能的,没用。我赖上您了。”
王氏唇角漾出了笑,泪水却也止不住,又哭又笑地揽住了叶浔的肩头,“好,只当是咱们前世欠了彼此的。”
“嗯,这么想……”叶浔牙疼似的吸了口气,“也行,心里安稳。”
同一时刻,徐阁老让人备轿。他只是称病,何时“痊愈”了,何时便能上朝或是进宫面圣。
昨晚已到了火烧眉毛的关头,恰好皇上召见裴奕,恰好天公作美,给了他去裴府的机会。再不济,他一番说辞也会让裴府迟疑几日再做定夺吧?
他不需要几日那么久,只要过了今日就好。
他上了八抬大轿,握紧了手里的奏折。是请罪的折子,亦是认亲的折子。
事到如今,他已落入败势,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便是告知皇上当年是非,让皇上看在裴奕的qíng面上网开一面,甚至于,给他以往的恩宠。他与夫人这些年是瞒下了当年和离再娶的事,可当年事也已是前朝事了,皇上追究那些又有何益。真要追究的话,皇上自己在前朝都不清白。而且他在和离之时,并不知道原配已经有了喜脉,妻儿进京后又不与他相认,儿子更是随了母姓——这能怪他么?儿子与儿媳百般羞rǔ徐家,他都没说过什么,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或许是有些乐观了,但是他已别无选择。徐寄思已决意与他反目,拆他的台太容易。他只有在那之前借助裴奕、柳阁老在皇上心里的地位保全自己,唯有如此,才能从长计议、韬光养晦。而且这也是有着天大的益处的——膝下有了名正言顺的子嗣,还能相辅相成得到更大的权势。
裴奕不是以他为耻么?不是一再算计羞rǔ他么?有什么用?他只需下一个决心就能让不孝子认祖归宗。他就不信了,裴奕还能如叶世涛一般大逆不道么?原配还能抵死不认么?
思忖间,轿子落地,随从通禀:“有人拦在前面,说有加急公文要呈给您。”
徐阁老微有不悦,“拿来我看。”
随从将一个牛皮信封递到徐阁老手里,仗着胆子补充一句:“那人说您要即刻过目,他等您的回话呢。”
徐阁老预感不大好,没说话,径自将牛皮信封打开来,取出里面的纸张,敛目
越看脸色就越难看。
那不是什么公文,分明是一道弹劾他自前朝到如今的二十七项大罪的奏折,每一桩都属实,每一桩都细细列出了人证名单,并附有人证关押之处的地址。
谁会花这种功夫对付他?
除了柳阁老、简阁老,便只有裴奕。而最憎恶他的,是裴奕。
透明的水滴落到纸张上,徐阁老才意识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他怕极了,怕得要死。
这时候,有人策马到了轿子一侧,轻描淡写地道:“我家侯爷说了:徐阁老若是识时务,来日上奏弹劾,只选三分之一罪行,要您丢官罢职而已。若您执迷不悟,那么,这奏折会先于您进宫送到皇上手里,要您及家眷乃至三族死无全尸。孰轻孰重,还望您三思。”
三思什么?这还用想么?
徐阁老当即打道回府,压下了什么认亲、韬光养晦的念头——保命要紧!
到今日,徐阁老才知道,他误会且看轻了裴奕。之前二弟所作所为,非他授意。裴奕轻易不出手,出手时只要愿意,就能取人xing命。
是谁收买了徐寄思?!还有谁这样的整治他,这样的盼着他倒台!
徐阁老想继续称病思忖对策,皇上却无意成全,当日huáng昏,命内侍传旨,宣他进宫。
徐阁老战战兢兢的到了养心殿。
皇上坐在龙书案后,凝眸看着案上的两幅图,好半晌才出声:“让徐阁老看看。”
内侍称是,将两幅图送到了徐阁老手里。
徐阁老看了第一张,心里已是如坠深渊。
作画的人手法不算jīng妙,也不粗鄙,这是一幅属于中等的画作。要命的是画作上的内容:
斜斜雨线之中,他跪在裴府外书房的庑廊下,头颅低垂,像是尽带愧疚的模样。
也只有这些内容。他跪的是谁,画作上不曾表露,人物只他一个。
也好,免得人生出猜测,免得裴奕愤怒之下将那道置他于死地的奏折呈给皇上。
到此时,徐阁老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了。
他qiáng作镇定的去看第二幅画作。
画面上,他的夫人和叶浔置身于一个花厅之中,前者似有拂袖而去之姿,后者巧笑嫣然。
这两幅画所描绘的场景,是昨夜的事。
有这份能力的人,唯有锦衣卫。而叶浔的兄长叶世涛,便是锦衣卫指挥佥事。
徐阁老身形微微颤抖起来。他们有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皇上此刻知不知道他与裴奕是父子关系?若是知道了,裴奕少不得会大义灭亲,将拿到奏折呈给皇上……他越想越怕。
应该不能吧?昨夜下着雨,耳力便是再好,不在咫尺间,也难听清他的话。再细想皇上的言语,愈发确定还没东窗事发。
皇上站起身来,踱步到了徐阁老近前,将他手里的画作拿回手中,又细细看了多时才道:“朕实在是不明白,你到底欠了长兴侯什么,才会跪在他书房前忏悔?”
“臣……”徐阁老委实有苦难言,他想说自己跪的不是裴奕,可若说出真相,那就是自寻死路,也只得有苦不能说。
“朕还是不明白——”皇上看着第二幅画,“你夫人在雨夜去找长兴侯夫人,所为何来?是为你的事,还是为她自己?”
“这……”徐阁老依然答不出。
“你不想说。”皇上牵了牵嘴角,漾出一抹笑意,“朕也不想听。只是,自chūn日至今时,朝堂扰攘总是与你有关,朕已不胜其烦。”
徐阁老磕头告罪。
“不论你先前称病是真是假,明日便返回朝堂——自己种的因,自己食后果。”皇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徐阁老,“或许是朕失察,不知你私下品行如何。若是犯了众怒,朕也保不了你。”到底是曾在他登基前后出力之人,终究是还存着几分仁慈,“早做打算,不要太过láng狈才是。”
☆、第85章
鉴于时不时地目睹皇上嗜杀残bào的一面,徐阁老对他所谓的“不要太过láng狈”无法乐观,他走出养心殿时,后背衣衫都被冷汗浸透。
皇上唤来叶世涛,扬了扬手里的画,赞许的道:“你手里的人不错。”
叶世涛如实道:“臣不敢居功,是前朝锦衣卫指挥使手里人才辈出。”
“这倒是。”皇上从来就承认祁先生的才gān,又道,“继续查徐家。”
“是。”
“要查就查到底,派人去他生平走过的地方看看。”皇上又补充道,“来日若是降罪于他,我不想于心不安。”将功臣逐出朝堂,是他最不愿做的事qíng之一,若没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说服自己,他在来日少不得心生亏欠。最怕的就是欠谁什么。
叶世涛明白皇上的想法,恭声称是。
“再有,”皇上递给叶世涛一张笺纸,上面有两个名字,“贺统领找到了这两个人的下落,分别栖身于涿郡、真定,你亲自去。”又笑,“贺统领是暂居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不少事无从亲力亲为,少不得要你们辛苦一些。记住,手里事qíng再多,心不要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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