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颔首,又问:“想不舒坦多久?”
景国公笑起来,“怎么着也得一个来月吧,要辛苦你隔三差五过来了。”
“这倒好说。”装病无妨,但没事儿就服药难保弄假成真,裴奕建议道,“方子我就不开了,国公爷平日以膳食调理即可。”
景国公语声愉悦:“我的长孙女对食疗略有心得,等会儿你jiāo待她几句就行了。”
裴奕有点儿同qíng叶浔。涉猎广未必就是福气,继母、祖父装病,却都要她打理膳食。
叶夫人从佛堂回来,听说了原委,斜睨了景国公一眼,与裴奕寒暄几句,去了内室。
叶浔与丫鬟捧着茶点走进门来。
景国公看看裴奕,又看看孙女,笑得分外舒心。看来看去,样貌能配得起他家阿浔的,也只有裴奕了。嗯,抽空得去柳府一趟,问问柳阁老的意思。
这样想着,他站起身来,让裴奕指点叶浔用哪些药材入膳食,自己去往里间,“我去问问你祖母,看她有没有哪儿不舒坦,顺道一起瞧瞧。”
“……”
裴奕和叶浔都很无语,心道老爷子说话可真是没有禁忌,寻常人家没有大事连称病都忌讳,他倒是好……
叶夫人对景国公没好气,低声道:“没来由地让阿浔见外男,妥当么?”
“怎么不妥当了?那是我请来的大夫,阿浔又还没及笄……”
“那也是十四的大姑娘了!秋日就及笄了!”
“你给我好好儿说话!”景国公瞪了眼,“就知道讲什么男女大防,防住谁了?那少年郎可不只是个大夫那么简单,看着都合适的话,难保就不是桩好姻缘。难不成你想让阿浔嫁个不知底细的?她xing子水一阵儿火一阵儿的,嫁个不合她意的,她不把婆家弄得水深火热才怪,那是好玩儿的事?”
叶夫人先是瞪着景国公,听到最后,又忍不住笑了。
景国公的神色也随之缓和下来,温声道:“我这不是找了个合qíng合理的由头么?谁敢说闲话?柳阁老跟我提过那孩子好几次了,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我抻一段日子就得了,再端着就不像话了。跟阿浔年纪相仿的早已定亲,我们再舍不得也该张罗了。把柳阁老惹毛了,说不定就做主促成此事了。的确是个老谋深算的,真毛躁起来瘆人着呢,你也不是没见识过。”
叶夫人笑容微敛,“把柳阁老惹毛了,鹏程的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既是明白这个理,就别拿乔了。”景国公提起长子就没好气,“想想他那副样子,真恨不得就让柳阁老由着xing子整治他!”
叶夫人不悦道:“胡说什么?鹏程仕途断了,对世涛和阿浔有什么好处?”她懒得为不成器的儿子辩驳,却是真的心疼两个自幼丧母的孩子。
“这还用你说?”景国公沮丧地道,“柳阁老不为这个,早把那不成器的东西逐出官场了。”
叶夫人不yù多谈,岔开了话题:“我也是怕你这儿刚有动作,儿子儿媳就跟着忙活起来。那两个糊涂东西,胡乱给阿浔定下亲事可怎么好?”
“他们敢?!”
叶夫人心平气和地道:“继母也是母亲,给长女张罗婚事,你敢说她个不是?”
景国公冷哼,“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胆敢胡来,我就打折他们的腿!”
“胡来之后你就算打死他们又有什么用?”叶夫人又气又笑,摆了摆手,“罢了,跟你这武夫说这些简直是白费功夫,回头我去柳府一趟,问问那边的意思。”
两位老人家并不是对叶浔的婚事不上心,一如叶世涛娶妻一样,他们是在等着柳家物色好人选过来商议,然后顺势点头。是自心里觉得,欠柳家的。
当年叶家几次上门提亲,柳家才同意将掌上明珠柳氏许配给叶鹏程。年轻时的叶鹏程,混账程度胜过如今十倍。柳氏生下叶浔,还没出月子,叶鹏程便与外面杂七杂八的女子纠缠不清,甚至到了有女子闹着找上门来的地步。那时柳氏产后本就落下了病根,再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恶心事急怒攻心,迅速香消玉殒。
柳阁老为此已是震怒,到后来,叶鹏程只为柳氏守了六个月就续弦,惹得柳阁老对他已是厌恶至极。叶鹏程几年来在仕途上全无作为,全赖柳阁老时不时地设个圈套使个绊子——成为内阁首辅之前,柳阁老是吏部尚书,不论现在还是以前,要收拾叶鹏程都是易如反掌。
柳阁老之所以没对叶鹏程下狠手,一是看在外孙、外孙女的qíng面上,二是看在与景国公是多年盟友的qíng分上。
景国公与叶夫人对这些心知肚明,这才与柳家达成了无言的默契:两个孩子的婚事,以柳家的意见为重。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些,相视苦笑,良久无言。自责没有任何用处,况且在同样的成长环境下,长子是这个德行,如今远在外地任职的次子却是品行高洁,也只能说是人各有命,天xing不同。除此之外,想不出别的解释宽慰自己。
叶浔向裴奕详尽的说了祖父平日的饮食,询问他可有不妥之处。也是没法子,祖父搭起了台子,她只能跟着跑龙套把戏唱全。
裴奕笑容中有着赞许,“并无不妥之处,日后隔几日做一道安神宁心的菜肴即可。大小姐深谙食疗之道,看来的确是得了柳阁老的真传。”
“嗯。”叶浔点一点头,顺势问道,“听闻外祖父也识得你,因何而起?”
裴奕言简意赅:“相识是机缘巧合,来往则是因趣味相投。”
“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呢?”叶浔笑笑地看着他,“只是因你医术jīng湛,外祖父怕是无缘结识。”太医才是公认的医术jīng湛,民间大夫除非名气大的出奇,否则鲜少有官宦相请。
裴奕温缓一笑,“说来话长。”
叶浔无奈。
裴奕没来由地有些不忍心,破例安抚地一笑,“我不便道出。”又有意将氛围调节的轻松一些,“柳阁老说我是他的远房亲戚,论起来,你要唤我一声表哥。”
叶浔不由得笑起来,“是么?下次我去外祖父家,顺道问问他。”她与他之间,哪儿有什么表哥表妹的渊源,前世曾问过外祖母的,老人家就说你外祖父怎么说你就怎么听,别较真儿。如今想来,不过是外祖父给了他一个方便在柳府行走的幌子。
“你的长辈平日——”裴奕瞥一眼室内的丫鬟,语声转低,“经常如此么?”
“那倒没有。”叶浔笑道,“这种事很少见,偏偏这两次都让你赶上了。”
“我这是走运还是不走运?”裴奕似笑非笑地深凝了她一眼。
对上他似被星光浸染的眸子,再细看他容颜,叶浔不由暗暗叹息:唉,真的是太好看了。她与叶沛的看法一致,认为他比哥哥还要好看。
换在前世,她对样貌极佳的男子总是心生戒备,不熟的时候,甚至是有些抵触的。她这样的家境,让她一度形成了一种固执的认知:越是样貌出众的男子,越是容易招蜂引蝶,稍不注意,品行就会变得放dàng恶劣。前世用去太久,才能确定他的心迹,看清他与任何人不同。
她迅速敛起心绪,报以一笑,没说话。转到书案前,取过纸笔,写出几道药膳的名称。
裴奕转到书案对面,又问:“国公爷倒也罢了,别人是何用意,你可清楚?”
叶浔含糊其辞:“我应该清楚么?”
裴奕没搭话,只是笑微微地看着她写在纸上的字。
氛围安宁,时间变得平和悠长。
叶浔放下笔,让他过目:“据我所知,这几道菜肴具安神宁心的效用,每隔几日我就给外祖父做一道,你看行不行?”
纸上写的是天麻蒸jī蛋、首乌炒肝心、百合玉竹粥之类的膳食,字迹清逸秀丽,裴奕颔首微笑,“自然可行。”说着话站起身来。
“多谢。”她轻声道,是谢他方才善意的提醒。
裴奕却道:“不必,我保不齐会顺势为之。”
“……”叶浔定定地看着他。那怎么行?!那样一来,他不就是与彭氏同流合污的人了?
裴奕眼神促狭。
原来上当了。叶浔懊恼的垂了眼睑。
裴奕轻轻地笑起来,转而命丫鬟去通禀景国公,他该告辞了。
景国公回来,慡朗的笑着,亲自送裴奕到了院门外,这才返回室内。
叶浔回到自己的锦云轩,去了小厨房,给祖父祖母做菜。正忙着,半夏进来通禀:“裴公子身边的书童来了,执意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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