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坐下来,“大少奶奶过来之后,大少爷就歇下了。我问了红蔻姐姐,她说这次吵架,是因您的婚事而起。”
“我的婚事?”叶浔一头雾水。
“是。”半夏低声道,“您与长兴侯初定亲的时候,大少奶奶是从心底高兴。但是,昨日淮安侯托人走了大少奶奶的门路,说淮安侯一生都不会纳妾。大少奶奶也是为您着想,便和大少爷嘀咕了几句,说国公爷和夫人决定的太早了,应该再权衡一段日子,您要是嫁给淮安侯,这一辈子都不会为妻妾争宠的事费心;又说长兴侯生得太好看了,日后不知有多少为了他寻死觅活的女子,话越说越多,翻起了旧账,大少爷就来了火气,两人就吵了起来。”
叶浔啼笑皆非,“大奶奶可曾见过淮安侯?”
半夏摇头。
叶浔也没见过淮安侯孟宗扬,却没少听贵妇闲话时谈起他的是非。前世的孟宗扬不曾娶妻,妾却不少。见过他的贵妇,都说那人有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让人一见就生畏惧,根本不敢细瞧他的样貌,但是见的次数多了,便会觉得很是俊朗。常有人叹息:“唉,怎么跟锦衣卫指挥使一个样?想结亲的门第不知道有多少,偏生无动于衷。”
前世不娶妻的人,今生说不会纳妾……
孟宗扬倒是会取巧,不纳妾这说法的确能让女方心动,谁不希望养在身边的女孩子嫁一个一心一意的?
叶浔认可半夏的话,江宜室是一心为自己好,她是受够了夫君妻妾成群的苦,才不想让自己也陷入这种局面。但是,不纳妾的允诺,听听也就罢了,他若食言,谁还能跟他打官司不成?
再者,亲事已定下来,没有天大的理由,断不可能退亲,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横竖是不讨好。而在叶世涛看来,不免觉着妻子是换了一种指责他的方式。
叶浔对这个嫂嫂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转念又想,有时候吵架也不是坏事吧?在意才会恼火委屈,不在意了,见都不愿见,更别说làng费时间心力了。
早间,叶浔和江宜室一起用饭。
江宜室慢吞吞的喝粥,想到昨日听到的刺心的话,眼泪又忍不住滚落腮边,哽咽道:“他说,一想到可能以后几十年都要听我翻旧账唠唠叨叨,就恨不得自尽。你说我还怎么留在府中?”
叶浔听了,很不厚道的生出笑意来,“你没反诘回去么?”
江宜室吸了吸鼻子,“我说,一想到他可能到几十岁还拈花惹糙,就恨不得一头碰死……”
吵架居然能吵成这样……叶浔险些笑出声,用帕子给江宜室擦去眼泪,“看你这点儿出息。你既然嫁过来,就是叶家的人了,生气就要回娘家算是怎么回事?要走也是撵我哥走,是他先做错事的,就该罚他。”
江宜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从来没想过嫁人之后可以这样硬气。随后又是眼神一黯,“我怎么敢撵他走,他巴不得光明正大的出去胡来呢。”
“唉,你啊……”叶浔戳了戳江宜室的眉心,该说的、不该说的不得不摆到台面上了,“我哥一出去,你就认定他是去拈花惹糙,这样不行的。他也有自己的好友,还要打理在外面置办的产业。他要真是你想的那样,妾室真就成群了。如今他不愿意听你总说车轱辘话,你不能不说么?跟他说什么事的时候,点到为止即可,别动不动就把话扯到他不上进、纳妾这些事qíng上。不论他以后怎样,最起码你毫无过错,能挺直腰杆和他理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还有,他平时喜欢下棋,你棋艺不是很好么?闲来和他切磋棋艺,总比吵架好吧?”
听到末尾几句,江宜室止住了泪,眸子有了些许光彩,“我明白你说的这个理,这些日子也尽量不絮叨了,昨晚心里有火气,就又不自觉地数落他了……我就是想改,也得慢慢来不是?”
“谁也没催你啊,慢慢来。”叶浔委婉地叮嘱道,“凡事你先想想,是不是我哥能够做主的,之后再跟他商量。我哥不能做主的事,你可以去找祖母说,听听她老人家的意思。”
江宜室听出了话音儿,讪讪地笑,“你知道我们吵架的原由了?回头想想真是费力不讨好,唉,我也是实在担心你走我这条路。”
“别管那么多,把你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叶浔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早膳,“快吃饭,等会儿你还得去花厅见管事呢。”
江宜室想想也是,叶浔的xing格不似她绵软琐碎,又有柳家撑腰,谁能给她委屈受?她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小丫鬟进门通禀:“二小姐过来了。”
叶浔蹙了蹙眉,“我没空,让她回去。”
江宜室却扯了扯她的衣袖,“阿浣夹在中间也不容易,你别迁怒她。这阵子她找我哭了好几次,人也消瘦了不少……”
“你这个墙头糙,不吃大亏就看谁都好。”叶浔睨了她一眼,心生焦虑。按江宜室这种步调,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独当一面,可她若不处处防范,哥哥恐怕还是不能避免遭人算计。
那可不行。
许多事提前发生了,叶鹏程、彭氏联手陷害哥哥的事qíng呢?若是在有所防范之下,bī着他们提前狗急跳墙……
叶浔当即改了主意,吩咐小丫鬟:“请二小姐到西次间说话。”起身后对江宜室道,“你吃你的,吃完先回你房里一趟,吩咐院子里的人不可乱说话,谁问你昨晚的事,你就说是我不舒坦,你过来陪着我。别让人看笑话。”
江宜室茫然的应了一声,过了一阵子,沮丧地问绿云:“我是不是很没用?”居然要小姑子告诉她怎么处理琐事。
绿云含糊其辞:“也要分跟谁比。”心里却又加一句:在叶家,您是谁都比不得了。
叶浣是来替叶鹏程传话的:“爹爹说往日里对你的事不够上心,回想起来很是不安,想找你推心置腹的说说话。你有什么想要的,爹爹会尽力帮你如愿。”
叶浔失笑,“是我听错了,还是他疯了?”
叶浣忙道:“是真的,爹爹方才真是这么说的。大姐,你好歹过去一趟吧,他说有至关重要的事qíng要问你。”
“你真要我过去?”
“是爹爹要你过去。”
“他在哪儿?”
叶浣忙道:“昨夜回了正房。”
“行啊。”叶浔起身往外走,“我要是把他气出个好歹来,你可别怪我。”
叶浣跟在后面唯唯诺诺,唇角却浮现一丝冷笑。叶浔不论是拧着还是顺着父亲的意思,都没好果子吃。谁要争这一时意气?能笑到最后才是要紧的。
叶鹏程躺在chuáng上,面色奇差。见叶浔进门,极为勉qiáng地扯出一抹笑,指了指chuáng前的杌凳,尽力让语声显得温和,“阿浔来了?坐吧。”
叶浔头皮直发麻,真受不了他这样的态度,站在屏风旁边不挪步,“有话直说。”
叶鹏程给叶浣打个手势。
叶浣遣了房里服侍的,亲自给叶浔搬了把椅子,又去倒了杯热茶。末了看向不肯走的新柳,“你先下去吧。”
新柳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叶浔对叶鹏程挑了挑眉,“有什么事就快些说。”
叶鹏程也不恼,温声询问:“你的婚事,你外祖父是怎么与你说的?你自心底愿意么?我是想,你嫁给一个人单势孤的,不如嫁一个有根基的,只是不知道你的心意。与裴家的婚事,你若是不愿意,我就能帮你找一门更好的亲事。”又打量着叶浔的面容,“你昨晚不舒坦,我也听说了,是不是有心结所致?”
叶浔和颜悦色地反问:“你给我张罗婚事?你们一家四口又商量出了什么下作的手段?”转向叶浣,一副很是疑惑的样子,“你们给他请的是什么大夫?怎么把他治的全忘了以前的事?长此以往,他岂不是要变成疯子?这样一来,景国公世子就得二叔来做了。”
“混账!”叶鹏程立时原形毕露。
叶浔似笑非笑的,“生气了?谁叫你跟我惺惺作态的?实话告诉你,只要是外祖父做主的事,我都是满心赞成。最赞成的事,就是把你打得皮开ròu绽láng哭鬼嚎那一桩。你肯定不知道,我那天都想买pào仗庆贺一番了。对了,二妹还不知道那天的qíng形吧?我跟她说说怎样,让她也知道知道你的惨状,必然会更加孝敬你的……”
语声未落,叶鹏程已将手边的茶盏摔到了地上,气急败坏地喝道:“孽障!你给我滚!这十几年我分明就是养了一条láng!”
叶浔脸上的笑意倏然消散,眸子变得黑沉沉的。她起身走向叶鹏程的病榻,“我从来不是你能呼来喝去的。大奶奶是不能再上蹿下跳了,轮到你了是不是?说来听听,为了你重返官场,又想跟谁联手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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